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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猜道:“姑娘与公子是否是在为‘我’奔波?要渡‘我’出蚀心之想?”
“或许我之我,并非姑娘所寻之我。姑娘与公子莫要着了相,被表象所迷。”
又来了,又来了。泼了几盆冷水不说,又开始这些晕言晕语。夜昙愈想扑出碎镜回天界翻开佛法课考卷复习一番。
编的故事都不成真,挫败下她要被烤成糊涂鬼啦!难不成真是第一种,禅真在鬼扯?可这鬼扯对他有什么好处…
“请问。那个姑娘,为什么要,师太的名字?”
辣目却在此刻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于几人沉默思索中果断声。
他心思单纯,一条路走到黑,若撞破了墙,也就冲过破墙再向前走,不会在破墙前犹豫。
笃竹笑道,“辣目公子大智若愚。最先勘破,实有修行之缘。”
夜昙下意识凛凛曰:“别别,我要拐你还俗,你别把我夫君拐去出家,割七情,斩六欲!”
后她也跟着辣目思路智慧回闪:“是啊,师太曾把自己的名字送给别人。为什么?”
“她于世间踽踽独行,委顿彷徨。没有家人也不知来处,不知为何活着,也不知该追向何方。单沉溺于一点偏执尘念,几近走火入魔。贫尼只是想给她一些落点。盼她可以如辣目公子般勘破迷雾。”
夜昙转向茶铺老板,“对不起,我着实忍不了了。你同师太熟悉些,你能不能把这些话变成人话让我明白得快些…我很急,非常急着救人,人命关天。”
老板举着切糕的刀还在为这几来几往的对话晕头。他本也心善做这茶棚义工,常年救人焦渴,听说“救人性命”,吞吞唾沫接下向师太道:“师太说的是哪个姑娘?我可曾见过?”
笃竹道:“她并无姓名,只有个绰号。你们都喊她飞贼儿。”
老板闻言大呼:“呔!竟是她!什么彷徨,师太未免太慈心了!”
夜昙、辣目:“啥?”
老板撸起袖子骂骂咧咧,“这个我晓得,我都晓得!早知姑娘公子要找这个泼才,还用一家一户地去问做什么!谁不知道这飞贼的臭名远扬!她坑蒙拐骗偷盗抢劫无所不为,这条街上有哪个不被她骗过钱财,星点法术全用作了千术和偷东西上!同人斗促织、斗骰子、推牌九、乃至摆摊算命——师太去年便装回来,被她扯了去胡诌一通命格和未来骗钱,被我们揭破逃了。师太追她前去我们还以为是收伏了妖孽泼才,没想到竟是连姓名也相赠的慈心!”
…
原来去年飞贼儿初到此处,所坑之人不多不少,总也得有半条街。遂剩下半条街油水可续榨,这边铺盖一展破布袍一披,眯眼念咒地在街边给人看相算命,以路人印堂黑必得买些劳什子她用草泥糊的膏药解难的骗术骗钱。那日正走了眼,骗到游历归来未穿淄衣的师太头上。师太修行自然强于这蟊贼许多,只消一眼便知其掐的指法念的天干地支字诀皆是鬼扯,却并不揭穿,只想等她把最后那句“三戌讼事多,三亥孤苦怜”念完再好言劝其回头。
师太向飞贼儿投射的专注眼神落在旁人那处便是信了她的邪。可等不到那孤苦伶仃的妄言出口,挨过骗的好心人就聚起齐齐揭穿于她。蟊贼见事不好飞毛腿般卷了铺盖溜走,而师太也一改平和之姿,步履如飞地去追上抓住蟊贼。好心人都道师太也是个善恶分明杀伐决断的,却不想师太追上去是为了什么…
夜昙左冲右突,十分困难地就着此事向师太反复询问,才拼凑曰:师太抓住飞贼后与她一通讲经论道,那飞贼似乎大有触动,抓着师太手腕倾吐了自己无依无靠可怜至极的前半生,并悲怆于自己坏事做多名声太臭,无法回头只得在烂泥中沉沦。
“不是每个人都有师太您这样走到哪,哪都受尊重和敬仰的名声。比如我,就是无名无姓又臭名昭着的小偷和骗子。无人信我,我便无法以可信之身立足,只能做些上不了台面的行当过活,然后名声便更坏,更无人信我。”
那蟊贼眼泪汪汪:“师太您这样一直就受香火供奉,生来就德高望重的人根本不懂。”
师太念了声佛,慈心道:“施主既无来处,贫尼便赠施主一个;既泥淖半生,后半生可以新的身份好好做人,重新向善。我俗家之名连同施主方才偷走我的盘缠都赠予施主。施主可用时闻竹的名字去得人信任雇佣,或用那些盘缠重新支摊做些正经买卖。”
夜昙自觉假话张口就来,缺德事也没少干,与恶人结党更是天赋非凡。但恶煞也有恶煞的原则,那便是谁对自己好自己便对谁好,谁对自己坦诚自己便也对其坦诚。故同为坑蒙拐骗的“天生”坏姑娘,她依然看不上那蟊贼的行为,听到此处嗤之以鼻:
“她哭的时候都还在偷你盘缠,师太怎么能信她?什么新的生命新的名字好好做人,换个名字继续骗人吧!”
辣目没完全听懂,但见娘子义愤填膺,便也梗脖粗答:“骗人,偷东西,不好!难改!要,惩罚!”
“我夫君说得对,师太该罚她而不是予!欲壑难填,过多的宽容只会滋长她的大胆。”
笃竹垂眸道,“佛说唯四人不渡。爱杀生者、爱邪淫者、佞语刻薄者、悭吝不孝父母者。她既非四人,自然可渡,贫尼便该劝化引导。”
夜昙霎时住了口,心虚无比。杀生是有的,好色是有的,刻薄骂人是有的,气死父皇也是有的…好嘛,还是自己更恶煞、无可救药些!怎有权大言不惭指责个蟊贼。
此生当与佛门无缘。阿弥陀佛。
老板则在一旁续道,“师太糊涂啊!您行走四方少回此街,可不知那飞贼儿渡后又是如何!虽说甚少在街上明目张胆骗人了,可依我看,现下还不如骗人呢!”
“这怎么说?”
“她如今不骗钱,而是沉溺于赌钱啦!”
夜昙告别茶棚老板和笃竹师太后扯着辣目到了当铺门口。
辣目向来听她话,说东不西,鬼扯也深信不疑。只除了自己牛劲儿上来,认定的一些东西——比如从前要灭月窝村的山火,就是被村民拿石头砸倒也死不离开,还比如现下死也不愿让夜昙进赌坊。
“乖,把饰给我,嗯?”
夜昙根本拽不动辣目,走半步反被他扯回去三步。之前喝的茶水又成了汗蒸没,过多的点心也在拉锯中消耗干净。她还是口干舌燥兼装出无力受伤的一副神情辣目才心疼地跟着她离开茶棚,赌坊之前先来了这当铺。
老板热心扯来相熟的路人询问,才把飞贼儿的如今给师太和夜昙辣目东拼西凑了囫囵。师太匆匆一渡又继续外出游历,那飞贼也似乎销声匿迹改过自新,徒留给常驻此街的大家伙些不好的记忆。再过这一年,街上虽不见飞贼儿明目张胆骗人,各处赌坊却又有了新的传说。说有女子由兽界赌至人界又赌回兽界,一路胡牌上去赚了个盆满钵满,却也成为两界赌坊的头号榨干金库公敌。曾见过她的人回街向大家伙信誓旦旦,那女子就是飞贼儿。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偶然进赌坊消遣倒是无妨,既不修行也不做正经行当糊口,只是日日泡在赌中,这能有什么好人!此街众人唏嘘其心术不正,再回想其骗术,便觉一路无败定是很有水分。鄙夷又重新冒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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