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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小脚的绳子也跟着来了,且不仅是她,李雨升留神看了,前来“赎人”的,一些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年轻女人,竟然也都裹着脚,走起路来一蹭一蹭。
因发现两具儿童尸体乃是大案,李雨升和鹿明烛录了口供之后再没有过问的权限,而且好似直接上报了什么市局省局,“打架斗殴”的这一部分,就被后来赶到的、本片区的警察接手过来了。
因这本就是荞头崖辖区内的事情,桁市市区的警察不好过问插手,李雨升不打算计较他们是不是向着村民拉偏架,毕竟自己挨打不算什么大事,两个孩子两条年轻的人命,才是最让人揪心的。
询问鹿明烛的是个年轻的女警,看上去倒温柔,李雨升时不时瞥去一眼,怎么看怎么觉得俩人都聊起来了,那女警还笑得如沐春风地给鹿明烛倒了杯热水——李雨升是没见过谁大日头天地喝热水,加上鹿明烛面相漂亮又奇特,周边围过去不少人。
李雨升身上疼心里烦,手里拿着警员给的凉矿泉水当冰敷贴压在自己脖颈子上,说话没个好气,被对面警告了几次不配合,而后被当做了刺头处理,换了一个笑模笑样、看着官大一级的人过来同他唠嗑。
这样的经历李雨升也不是没有过,那警员翻了翻眼前的档案,笑着问李雨升道:“李雨升是吧,我看你和你那位朋友,刚来这儿就报过一个命案了啊?”
“我靠,不说就算了,我他妈买房买到死过人的,哎出来散散心游个泳他妈的还能碰到死人,还都是死小鬼儿,我特么晦不晦气!?我还想问问你们呢!你们干什么吃的啊?啊?你们桁市的治安怎么回事儿啊?这我给你们曝光到网上,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知道吗!”
对方明显是想拿话压李雨升,可惜李雨升混社会混得久了,完全不吃这一套,当即嚷嚷起来,倒教对面陪着笑脸说了几句“消消气、消消气”,例行问话的声音也柔和起来,和李雨升大讲特讲“和解协议都签了小伙子就把这事儿放下吧”之类的道理。
李雨升气是气不过,到底也不能在警局里撒泼,把笔录的签名给签了递回去,那警员看了一眼,忽而状若无意地说道:“小伙子,不过你们俩去山里玩就玩了,别给村民、村子什么的拍照哈,这还是不允许的。”
“啊?”这人说得李雨升一愣,下意识反问:“拍个照有什么不允许的,犯法了?”
“哈哈,不犯法,不犯法,就是和你说一声,最好不要拍嘛。”
李雨升看着眼前笑模笑样的人,将手放上桌子,手指在桌面上“笃、笃、”敲了两下,严肃了自己的神色,问道:“我看有女人还裹着脚,现在还能裹脚?这不犯法?”
“哎,小伙子,我老实和你说吧,你就当故事听,我们这边儿嘛,乡里村里,隔着多少大山,都还没开化呢,别说裹脚,连陪嫁殉葬的都……嗨,全是旧时代的产物……”
“什么殉葬陪嫁?用活人??”李雨升瞪大眼看着眼前的警官,对方却但笑不语,他咬紧牙根,只觉得有一股恶心的恨意往上顶,逼问道:“又不是没修路,又不是没有外出的人、没有回来的人,一座新桥都能修起来,怎么就不能整个村子都开发一下?”
“呵呵,小伙子,对于这群山里人来说啊,这就是他们的风俗、他们自己的‘文化’,外人是干涉不了的。”那警官说着,看了一眼李雨升交过来的笔录,施施然站起身来,笑着对李雨升道:“再说了,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总得有人去守护着不是?”
李雨升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警员慢悠悠朝着其他同事走去,和他们高高低低地攀谈,感觉自己好似被一道雷击中,劈在了原地。
他开始感到寒冷——从指尖开始,到胳膊、到肩膀、到整个上半身,比在那放了石棺的四合院、在那活活淹死两名儿童的水中,还要寒冷数万倍。
离开警局时天色已经擦黑,李雨升因为警员的话而异常沉默,鹿明烛能察觉出他情绪不对,但只当是为着那对孩子的事情,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得也沉默地陪在李雨升旁边。
两个人还担着四合院的事情,鹿明烛陪李雨升在镇上的修手机小店里花两百块钱买了个勉强能用的二手手机,又修复了手机卡,登陆微信看了一眼,窦鸿德一下午都没什么动静。
“哎……今天身体得见天日,那俩孩子的魂儿也得跟着飘走了吧,放那老豆子和棺材待了一下午,现在天又黑了,我都怕有什么事情。”
李雨升一边说话一边叹气,样子沉重又颓然,鹿明烛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轻声道:“该是无事的。”
李雨升“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两人不好去叫雇主的司机,随便拦了辆割草的三蹦子,谈好了价钱坐在车斗里,一路颠簸着朝山沟的方向过去。
鹿明烛原本坐在李雨升的对面,天色渐黑,他倒不是会看不清东西,反而是看得比一般人都清楚、清楚太多,望着李雨升双手抱胸、眼神望向前方没个焦距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很难过吗?”
三蹦子自身的突突声,来回颠簸的摩擦声都太大了,鹿明烛觉得李雨升多半听不见自己要说的话,故而凑近了些,挪到车中间的位置靠着。
李雨升果然还是没听见鹿明烛说话,也没看见鹿明烛的口型,只是发现鹿明烛动换了位置,等了一会儿之后,跟着俯身爬去中间,转身坐在了鹿明烛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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