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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两周后,他们几个被分到车间。程亮、张军、大强、卿宝、志峰被分到运转车间跑车,先当学员。平安、李伟视力不好被分到检修车间先到各个组实习,丽红被分到检修车间新组建的监控班组,先在各个班组实习。
每一位乘务员都有一个长方形小牌子并排挂在运转室的一面玻璃窗上,上面写着工号、姓名、所属机车队、指导组,每个机车四班人轮流倒班。运转室有出、退勤值班员,负责登记出退勤时间等,有机车调度员负责出白班、夜班计划,叫班员负责乘务员叫班,通知乘务员几点开车、开什么车次,乘务员提前一个半小时到运转室出勤,出勤晚到算违章要扣十元。金山机务段共有五十多台韶山六型电力机车在长途大线上运转,其中有四台在焦原车站,负责焦原到通天站加补(两站之间的坡度大,需要两台机车牵引),还有五台蒸汽机车在车站负责调车。所有机车都实行包乘制。按照惯例,新学员都由司机长带,名牌都挂在司机长一班的名牌下面。住在单身宿舍的人平时都在宿舍,由叫班员通知叫班,如果不在宿舍,叫班员就用粉笔写在宿舍门上。家属区的乘务员由叫班员打电话通知。程亮被分在十五号机车,张军被分在二十三号机车,李大强分在十六号机车,卿宝分在三十号机车,志峰分在八号机车。
程亮第一次出勤正是午饭时分,他提前吃完饭,就穿上一身工作服,背上新买的黑色旅行包,包里装着《规章汇编》和《应急故障处理》、一包方便面和一个饭盒、三个包子,又买了一盒石林烟。他提前二十分钟来到运转室,他看到他的名牌挂在“刘喜仁”和“赵铁柱”下面,就知道刘喜仁是司机长,赵铁柱是副司机。他看到一个老师傅坐在一张大方桌前在一个小本子上写着。他在旁边坐下,看看面前的玻璃柜里挂着几张长方形纸,上面印有命令号、站名、时间、公里标、限值等等。这时又进来一个年轻人过来坐下,看看程亮,问他:“你是新来的学员?”程亮点头说:“噢。”“哪个车?”“十五号车。”“噢——老刘的车,一会就来了。”程亮笑着说:“谢谢。”老师傅写完,二人就去出勤。程亮继续看着限命令。过了一会儿,一位很瘦的高个子中年人进来放下包,到出勤口拿了手账过来问他:“你就是程亮吧?”程亮说:“喔,您是刘司机长吧?”“喔,一会儿跟我出勤,以后咱们是一班儿。”程亮拿出烟,给刘师傅上一根,刘师傅把烟夹在耳朵上,写手账。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一位老师傅,个子不高也比较瘦看起来比刘师傅年龄还大,他放下包过来坐下问程亮:“你是学员?”程亮说:“喔,你是赵师傅吧?”“喔,以后咱们是一班儿。”程亮就给赵师傅上烟,赵师傅接了点着吸一口说:“一会儿出勤。”刘师傅写好手账,说:“走,出勤。”三个人就去出勤。出勤值班员递给刘师傅一大张表格纸,上面写着出勤时间盖着红色小印章,在手账上写上时间盖章递给刘师傅简单说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三人就背上包出去接车。
段内作业线停有五台机车,刘司机长到整备室领了他们车钥匙开门,程亮和师傅上车,把包放在司机室中间靠着后墙的一个长木箱上,程亮把包放到另一头儿司机室,就跟着赵师傅看车。司机负责检查机车上部机械间,副司机负责检查机车下部走行部和车底牵引电机。程亮给赵师傅上烟,赵师傅说:“还没吸完。”就把手里的烟夹在左耳朵上,接住烟夹在右耳朵上,又把夹在左耳朵上的烟拿下来吸一口问他:“你是那个学校的?”程亮说:“汉康运校的。”“今年来了几个?”“八个。”“会看车不会?”“不会,还请师傅多多指教。”赵师傅笑着说:“你们是知识分子哩,我这‘大老粗’、‘土八路’还能教个啥?”“师傅上了这么多年的班儿肯定有很多经验哩。”“经验嘛,倒是有点儿,可惜我这嘴巴不行啊!我知道多少就给你说多少,没事了多跟你刘师傅学学,你刘师傅可是咱车间的业务骨干哩!这看车也没啥看的,就是看看车钩、车轱辘、制动器闸瓦、看看电机就行了,电机盖一定要盖好,看看有没有裂纹、闸瓦是不是到限,车轱辘有没有弛缓,电机是不是烧了,这是圆簧,这是制动器,看车得用小锤敲,听声音是不是裂了,要是裂了声音不一样。看电机要下地沟。知道什么是弛缓不知道?就是看轱辘上用红漆画的这个粗线是不是错开了。”赵师傅边走边敲边说,带他下地沟看机车底下。在学校毕业前,他们去汉康机务段实习时上过车,对机车并不陌生,只是那时候时间短只有半个月而且不想去就不去了,因此,他们对跑车还是不熟悉。现在上班了,以后上班就是上车,他想一定得好好学学。车底主要是检查电机内部。跟着赵师傅从车底下上来,刘师傅也看完车在擦司机室,就给程亮一个大塑料水桶,赵师傅拿一个铁桶、烧水壶带程亮去提水。刘师傅也拿了一个水桶、抹布到水管下面把抹布洗了几遍,提半桶水回来倒点儿洗衣粉搅匀拿抹布擦车两侧的百叶窗。提水回来,赵师傅让他把大塑料水桶和烧水壶放到运行方向前端司机室。赵师傅到车上木箱里拽两把棉丝给程亮一把,带他擦机车下部转向架,他还拿了一把刮刀刮制动器上的油泥。程亮说:“赵师傅,轱辘不是太脏吧?”赵师傅说:“不脏?不脏也得擦,总不能让你闲着。”程亮笑着说:“那是,那是。”又问道:“赵师傅,您多大年纪?”“我啊,上班都三十多年了,都快退休了!”“你都快退休了?”“那可不是,快五十的人了!不像你们,年轻人,好好干,前途大大的!”程亮说:“能挣点儿钱成个家就可以啦,前途不前途的,那都是没影的事儿。”“小伙子还挺谦虚的!”赵师傅笑着说。程亮问:“师傅,你今年快五十,上班三十多年,那你十几岁都上班了?”“我十七岁都上班了。”“那师傅是接班的?”“噢。”“师傅这一辈子都献给火车头了!”“那可不是!从蒸汽到内燃,再到电力,什么都干过。”“那你现在一个月工资多少?”“不多,就一千多。”“那不少啊!”“凑合花吧,反正比要饭强。”程亮笑了。二人一边干活儿一边说着话。
擦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刘师傅叫他们上来准备出库,他俩就把干活的工具都拿上车,把手擦干净。刘师傅鸣示两短一长声要道信号,等了一会儿,红灯灭绿灯亮了,刘师傅又鸣了一声笛,就推动手轮,动车出库。挂车时,赵师傅让他拿着红旗、绿旗,教他怎么显示信号,并说:“以后我就不下来啦,老胳膊老腿不灵便啦——!”程亮说:“好。”上车后,来到运行端司机室,程亮拿起塑料水桶往烧水壶里倒水,倒满后放水桶时,地板上洒了点儿水。赵师傅就说:“下回倒水一手拿水壶挨着水桶慢慢倒,倒好后烧水壶还挨着水桶就不会洒了,弄湿了还得拖。”说着并给他做了示范,程亮说:“明白了。”说着就拿起电炉插头插电。赵师傅说:“等一会儿,先看看电炉好不好。”程亮说:“好着哩。”“叫你看是看电炉下面的两根线是不是绞住了,绞一块儿一插电不就炸啦?”“哦——明白了。”程亮拿起电炉看了看说:“好着哩。”“那你插电吧,记住,以后每次都要象这样。”“好,记住了。”车号员来送货票,一见赵师傅就说:“老赵,又带徒弟了?”赵师傅说:“我这老没成色的,还带啥带,人家是来学习实践、体验生活哩!”“哟,又学新词了,现学现用啊。”“哈哈哈,现学现用,现学现用。”程亮接了货票,放在司机台上。刘师傅说:“不要放司机台上,放到后面高处,万一水洒了就弄湿了。”程亮说:“好。”程亮坐在中间的木箱上,刘师傅在写报单对程亮说:“看看后面试风信号,会看不会?”程亮说:“不会。”刘师傅说:“老赵,给小程讲讲怎么看信号。”“好。”
试好风后,等待开车。程亮给两位师傅上烟,点了。程亮吸口烟,问:“咱们叫的开车点是十三点三十,现在都十三点四十了,怎么还不开车?”赵师傅说:“货车啥时候都没有正点开过。”“那咱这趟车什么时候能到汉康?”“这就没准了,快了晚上七八点到,晚了就到后半夜或者明天早上了。”“这么长时间?”“货车就是这样,没个点儿。小伙子,慢慢熬吧,路还长——着哩!”刘师傅问:“小程,你带饭了没?”程亮说:“带着哩,包子,方便面。”“嗯,干我们这一行啥时候出来都得带足吃的,出门在外,干粮多带。”刘师傅又问:“你们上学时实习过吧?”“实习过,不过那时候没学住啥。”程亮笑笑说。“喜欢跑车不?”“喜欢吧。”刘师傅说:“刚开始,觉着挺新鲜,可能会喜欢,时间一长就不一定了!”赵师傅说:“这活儿我干了一辈子,刚开始上班那会儿我没力气,连煤都扔不了,那时候谁都不想跑车,反正一个月不跑车也不少拿钱,现在不行了,一个月不跑车只能拿二百块,现在的领导真是狠啊!”刘师傅说:“这就是改革,都不想跑车,领导下来跑车啊?”二人都笑了。
水开了,程亮先拿刘师傅的杯子倒水,再给赵师傅倒水,最后给自己倒水。刘师傅把杯子放到司机台一角。程亮指着运行记录器上的数字、符号问刘师傅,刘师傅一一给他讲了,又说:“你应该先跟赵师傅学怎么挂车,怎么认识信号,记住站名顺序,怎么立岗,怎么执行规章制度,先看赵师傅怎么干,你刚上班,要学的东西多着哩。”“喔,明白了。”刘师傅对赵师傅说:“老赵,以后多教教人家,把你那些宝贵经验传给人家。”赵师傅说:“没问题。”刘师傅说:“你赵师傅从十七岁就上班,跑了一辈子车,经验比我还丰富,多跟他学学。”“嗯,得好好学哩。”程亮连连点头。“呵呵,”赵师傅笑笑说,“我这老没成色的,不球行!没本事没能耐光会瞎吹,呵呵。”
两趟客车过后,终于开车,已经十四点二十六了。开车后,赵师傅让程亮坐在副司机位置上感受感受。一停车程亮就让赵师傅坐椅子上说:“师傅年纪大了,坐木箱上累腰。”。跑了半个多小时又停了,程亮跟着赵师傅看车,赵师傅说:“看车不离车,就是说不能离车太远,要挨着车,这个最重要。”程亮说:“没车时没事儿,来车时就听见了。”“人都有三晕六迷的时候,年轻人不知道害怕,越干越害怕。”“嗯。”程亮笑笑。赵师傅说:“你别笑,出一回事儿你就明白了!”“嗯,我明白。”程亮不笑了。程亮问:“赵师傅,你住在哪儿?”赵师傅说:“就在家属区。”“孩子多大了?”“上高中了。”“嫂子上班不?”“就在咱段里搬道岔。”“搬道岔挺美的。”“美?就是开钱不多。女人家干那也行,女人可不能开钱多,一有钱就厉——害了,翻——天了!”程亮笑笑。赵师傅说:“你可不要笑,你要找媳妇,千万不能要工资比你高的,男人有钱就要变坏,女人有钱就要翻天!知道不知道?这可是真传。”“嘿嘿,是是是。”程亮连连点头。赵师傅问:“谈对象了没?”“没。”“想在哪儿找?”程亮说:“就在咱这儿吧。”“你家在哪儿?”“灵山县。”“那儿是个好地方,有金矿,你家开矿没?”“没。”“家里还可以吧?”“可以。”“想找啥样的?“嗯······还没想好。”程亮有点儿不好意思。赵师傅说:“目标可不要太高啦,太高就吊——住了!”程亮笑笑说:“差不多就行。回头让嫂子给瞅一个吧?”“行,回去给你嫂子说说。”
停了一个多小时,继续开车。下午五点多又停车了。程亮觉着饿了,用两根筷子分开插住包子蹲在电炉旁边烤干,让两位师傅吃,师傅都不吃,刘师傅说:“年轻人饿得快。”包子烤好吃了,他又拿饭盒下包方便面吃。刘师傅说:“我饭盒里有菜,给你拨点儿。”说着就站起来拿饭盒拿筷子,程亮忙说:“不用,不用。”刘师傅说:“方便面里没菜不好吃。”说着就打开饭盒用筷子给他拨三块排骨几块土豆,他忙说:“谢谢,谢谢师傅。”赵师傅说:“不要客气,他老婆做菜好——吃着哩!红烧排骨、红烧肉、酸菜鱼,香——着哩!咱车上人都吃过。来,你坐这儿吃。”说着就离开椅子让他坐。程亮说:“谢谢师傅,你不吃饭?”赵师傅说:“我不饿,等一会儿。”刘师傅说:“老赵,你不吃我就吃了。”就把饭盒放在电炉上加热,又问:“你带的啥菜?”“西红柿鸡蛋,一会儿下面条,我先去擦我的‘小片儿荒’。”说着就拿了棉丝和水桶自己先下车,程亮连忙给他递水桶,并说:“我马上就吃好,吃完就下去。”赵师傅说:“你慢慢吃,别噎住了。”程亮吃完饭,就拿了棉丝下车。
快到汉康时又停车了。已经半夜一点多了,刘师傅拿电话问车站,叫了几遍,车站才说前面不接。赵师傅说:“小程,瞌睡了去后面睡吧。”程亮说:“不瞌睡。”可是,不一会儿他就直点头。赵师傅叫他去后面椅子上睡,刘师傅说:“刚来不习惯,正常,去睡吧。”程亮就去后面司机室坐椅子上靠着睡了。醒来时已到汉康东站,车准备入库。刘师傅叫醒他,他看看表已经两点多。到库内后,赵师傅又带他擦了一遍车架和车底,一个小时后才进公寓。睡觉时已经四点多,程亮倒头就睡着了。
醒来已经十一点多。刘师傅叫他起来吃饭,他就起来洗洗脸和刘师傅一起下楼。他问:“赵师傅去哪了?”“打牌了。”刘师傅说:“你赵师傅上班时间长,是老师傅了,有点儿随便。有些地方你不要学他,以后我慢慢给你讲。”程亮说:“师傅以后多多指教。”买饭的时候,刘师傅硬是不让他掏钱买票,并说:“你才挣几个钱,跟着师傅就吃我的。”吃过饭,刘师傅问他:“去洗澡吧?”他说:“好。”就拿了东西去一楼澡堂。刘师傅又问他:“下午上街不?”他说:“去嘛。”洗澡时程亮给师傅搓背,师傅给他搓背。洗好上楼躺了一会儿,二人就上街转,叫赵师傅去,赵师傅不想去还要去打牌。程亮问刘师傅“去哪儿转?”刘师傅说“商贸城。”“在哪儿坐车?坐几路车?”刘师傅说:“咱俩走着去,边走边看,还能锻炼身体。”程亮说:“好。”路上,刘师傅给他讲了很多规章制度,让他以后严格遵守养成好习惯,好好干。刘师傅问他:“有对象没?”他说:“没有”。刘师傅说:“回去让你嫂子给你介绍几个,让你挑挑。”程亮说:“挑啥哩,差不多就行了。”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轻工商贸城,转了一圈。刘师傅买了一个熨衣架和小孩儿的书,程亮看看衣服没看上啥也没买,帮师傅拿着熨衣架。准备返回时,程亮问:“师傅,还是走回去?”刘师傅说:“怎么,累了?累了就坐车。”上车后,程亮抢着买了票。回来躺在床上休息,张军来了。程亮问:“你刚到?”张军说:“喔。”“早上叫班?”“四点多都叫了,跑了一整天。”“我昨天下午叫班,早上四点才睡。”“真是累呀!咱这算是下地狱了!”“咱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二人哈哈笑了。张军说:“走,去吃饭吧。”程亮说:“现在才五点不到。”“我中午就吃了一个烧饼一包方便面。”“好,刘师傅,走,一块儿去吧?”刘师傅说:“你们去吧,我等一会儿再去,现在不饿。”吃完饭,二人去附近转了一圈,回来到电视房看电视。七点,程亮待班,计划一点二十开车,就回房间睡觉。
张军和师傅去跳舞,张军的师傅打扮得很潇洒,穿一身西装,打着领带,皮鞋擦得锃光瓦亮,头喷着摩丝,是个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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