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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阶上正有几个人捧着菊花往上行去，苏桐瞬间就明白了，这里是墓园，但是刚刚进来停车场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有什么地方写着“某某墓园”，看来是个少有人知的地方。

这么说，谢承景所说的要见的人，是已经过世的人？

谢承景脱了外套，里面是一件黑色的衬衫，苏桐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运动服之内，正是一件黑色的长袖上衣。苏桐过帝都的时候行李里没带多少衣服，现在穿的几套基本都是过来之后随手买的，今天出门的运动服和里面这件黑色的上衣都是保姆准备好，放在沙发上说是谢承景让她今天穿的，都是普通的平民牌子，发票也放在一起的，苏桐付过钱就拿走了。谢承景就是这样，他不会让苏桐住在这里要付房租，也不会要苏桐付诸如谢明远订婚舞会礼服和配饰的钱，但是平常生活中的水电气费、各种生活费用、助理的工资，苏桐都是要自己付的，谢承景就这样有分寸到让人找不到厌恶的理由。

以前衣物都是苏桐自己买来自己穿的，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会突然规定她出来时要穿什么了，之前不想告诉苏桐是来扫墓，又知道苏桐喜欢的是蓝、白这些淡色，不想她穿非暗色调的衣服过来。

于是苏桐也就脱下外套，只穿里面那件黑色长袖，看谢承景下车了，就打开车门把空空和谢二二也放了出来。

谢承景看着这个长眠着他母亲的地方，沉默地从后备箱拿出两束白菊，递给苏桐抱着，自己则拎出一个黑色袋子，锁了车就往山上走，苏桐就抱着花跟了上去。

动物都有着天然的敏感，宠物其实是最会感知主人情绪的了，很少有宠物在主人心情低落的时候还围着撒欢儿的。谢二二本来就不爱乱吠叫，空空又聪明地很会察言观色，看谢承景和苏桐沉默前行的样子，也就乖乖地陪在他们身边。空空有点怯怯地依着苏桐偷眼望谢承景，谢二二则跟在谢承景身边，拿粉红的舌头安慰地轻舔了两下谢承景的手。

苏桐落后一阶地跟在后面，明显看得出，就算心情不好，谢承景还是维持着刚好让她能跟得上的步速，背脊挺得笔直，带着难言的冷肃。有时候人的第一反应正指向自己的内心，这里静谧无人，只有左前方的的、背影都仿佛透着一种不会被打倒的坚毅的谢承景，等苏桐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向前跨了一阶，左手捉住了谢承景的右手。

苏桐还没来得及对自己下意识的行为惊讶或后悔，谢承景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指尖，柔软而又温暖，是和他的世界完全不一样的存在，却让他感到舒适和眷恋，脚步顿了一下，就牢牢牵住了苏桐的手，苏桐也紧紧地回握过去。

寂静的林间，两人两犬就这样安静地往上走着。

上去几十阶，就开始在高大的松柏之间看到墓碑了，跟苏桐以前去的墓园相比，这个墓园里的墓碑分布地很开，一点也不像有些墓园里密密麻麻到让人担心亲人在这样的地方能否安静沉眠，一个个墓碑高大威严，就好像是个个沉睡在时光中的故事，而有着奇特的悲伤沉重的美感。墓园的墓不多，又非年非节，两人走了好一段，才遇到两个从上面下来的人，那是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多女的二十多，倒都是很有涵养的样子，视线中虽然有谢承景的冷峻和苏桐的美貌的惊讶，不过只是其中的男子跟苏桐礼貌性地一颔首，苏桐回一颔首，微微侧身，就和两人就擦身而过了。

上石阶上到中段，谢承景拉着苏桐又往左边走了一段，就在一个墓碑前停了下来，碑前已经摆了数束花束和一些祭品。

谢承景凝视着墓碑，清冷地道：“这是我母亲的墓。”

苏桐的心却霎时急跳了一下。

两人走近墓碑，山西黑的墓碑上清隽的七个行书大字“爱妻李清漪之墓”，名字美丽，人也很漂亮，苏桐仔细打量那墓碑上的照片，一个肤色白皙、鹅蛋脸型、穿着碎花领衬衫的女子对着她淡笑，眉眼英气而笑容温暖，一看就给人亲近之感。苏桐轻声道：“伯母很美丽。”

就把菊花花束递给谢承景，他却只接过了一束，一手抚摸着墓碑将花束轻轻放在墓前，苏桐愣了一下，也将自己手中那束轻轻放下。扫墓从来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谢承景仔仔细细地拿毛巾，将墓碑上下擦拭了一遍，又从袋子的食盒里拿出自己所带的祭品，将几叠小点心摆在墓前，苏桐想大概那些是他母亲生前爱吃的东西，其中两样在之前已经摆在那里的祭品中也有。

一直沉默的谢承景突然道：“其实我不记得和母亲相处过，她过世的时候我太小了，她喜欢吃的东西，我也是听其他人说的。”

苏桐不知如何答话，反正已经握过一次，那么再握一次也无妨吧，就这样再次握住了谢承景的手。

空空和谢二二站在离墓碑有一段距离的空地上，两只体型大到完全让人无法忽视的高加索犬，缺安静得好像不存在一样。

苏桐突然想起以前初中一个女同学，她爸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父亲去了国外定居，而她跟妈妈一起生活，虽然家庭条件蛮好、她妈妈对她不错而且也没有再婚，但是却被生活的苦难磨得脾气有点大，而且忙得经常不着家。那时候，有些天天和父母相处的同学和自己爸妈相看两相厌，那个女同学根本没有对父亲的记忆，却因为和母亲共同生活的不开心，而对父亲充满了憧憬和向往，晚自习下课偶尔苏爸来接苏桐的时候，她有时候会微微露出悲伤的神色。在父亲节的时候，苏桐买黄色康乃馨送苏爸，她就会买花挂在窗前，悄悄地想念父亲。

谢承景不管怎么冷漠强大，始终是需要温暖需要陪伴的人类，在他漫漫长的成长中，没有感受到已是中年、身居高位的父亲多少爱与关心，也没有什么亲密的人，他对照片里看起来这样温暖，却已经永远接触不到的妈妈，想必也这样的情感吧。苏桐好像看到她所见不到的小时候的谢承景，会一个人悄悄看着母亲的照片，板着小脸偷偷打听母亲的事情，心里会想到，要是母亲没有过世，她肯定会很爱自己，不会让自己这样，孤独、冷清，然后一天天变得早熟到不更讨大人喜欢，然后更孤独、冷清。

“母亲，这是苏桐。”要离开的时候，谢承景对墓碑下已经永远沉睡的那个女子，这样说。

这句简短的话，仿佛有着实质性的重量，让苏桐不敢稍微放开谢承景的手，好像只要那样，就会辜负谢承景在他最敬爱的人墓前，说：“这是苏桐”。

苏桐第二天要去a国之前，明明中午谢承景回来的时候才见过他，但是和王陆、杨欢还有新见面的一位叫郭辰的保镖一起要登机的时候，苏桐居然又有点想见他了，想了想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飞机起飞，窗外是碧蓝的天空和大团大团的白云，苏桐看着窗外相似的景色，脑子离却晃动着一个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