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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光,空荡荡的院子上空,凝聚着一股无法散去的阴霾。
突然,屋内传来了几许声响,半晌过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南宫辞如同一个耄耋老人般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身上带着一股渗人的沉沉死气,只有一双微眯的凤眸,带着锐利的锋芒。他扫视了一眼屋前跪着的众人,目光所到之处,众人头皆低了几低,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顶在他们头顶上空似的。南宫辞忍不住眯了眯眼,他的眼睛已经痛得像是下一刻就能瞎掉一样。
“王爷……”容时壮起胆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南宫辞束起的三千青丝竟褪去墨色,凌乱不堪,半灰半白,当即心中更为惊恐,声音颤得难以听清,“药,绝……绝对没有问题……不知……不知王妃昨夜,是不是……还服食了什么药物……”
南宫辞像没听到他的话,目光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空旷的院子,干裂的唇张了张,“昨夜在场的人,全部进来。”声音沙哑粗糙,已听不出原来冷清磁性的声线了。
他转身后,众人才敢抬头看他,却纷纷吸了一口冷气,昔日风华绝代、身姿挺拔的雍王爷,这一刻像是霜打过似的垂丧,脑后一束凌乱的长发半灰半白,从背后看,至少老了将近二十岁。他回到内室,落坐下来将抱陶织沫紧紧搂抱在怀中,又轻放下纱缦,像是怕被他们惊扰到她。
他或许,还不知道自己一夕之间白了头吧。
“沫沫的额头是怎么回事?将昨夜之事,全部告诉我,若漏了一字,全部打入水牢。”
安静了一瞬,暮雨终于开口,却是未语泪先流,“昨日王爷走后,小姐带着……”
“王妃。”他打断她的话,看也不看她,抱紧了怀中的陶织沫,唇紧紧抵着她的发。
暮雨一怔,眼泪掉得更凶了,哭道:“昨日我去筹备晚膳,可是蝴蝶却给了一包安眠药,让我加入王妃今日的鸡汤中……”
暮雨开口,蝴蝶低垂下头,只怕今日难免一死了。
他问得极细极细,在场的人都难以将他与昨夜那个哀嚎痛哭了半夜的鳏夫联想起来,他不若平日在大理寺审问犯人一般义正辞严,而是冷静得可怕,仿佛在御书房中与圣上商谈国事般从容不迫。
等到天大亮时,众人才如蒙大赦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推开房门,却看到歧路大人立在门前。
他的身上仍带着一股阴柔的傲气,就像是与生俱来的,谁也无法抹去。他入了屋,来到床前,跪在南宫辞面前。
南宫辞泪眼看他,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前世误传的那些消息,是他动的手脚吧,确实,陶夫人没这么大的能耐,他也知道,所以便那般怀疑她。是他自负了,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手下的人。
“你可曾后悔了?”他沙声开口。
“悔。”歧路抬头看他,“我应该当年就杀了她,而不是留着她祸害王爷。”
他话一落音,南宫辞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狠踢了他一脚,他一下子飞身到屏风上,和屏风一起重重落地,呕出一大口血,半日都爬不起来。
“来人!”南宫辞怒而起身,“将他打入水牢!”
歧路被人押下后,南宫辞像是才回过神来,他连忙转过身子,看着陶织沫,眸色温柔,“沫沫,是不是吓到你了?”他轻抚着她的脸,“你别害怕,我不会对你凶的,真的。”
他抱着她,肆意泪流,哽咽道:“你还有我呢,本王没死,你怎么可以自称孤儿寡母?小七……小七自然是我的孩子,他与我生得这般像,天下谁人敢说他不是本王的孩儿?可是本王的孩儿,你却要将他送去给楼兰驸马?你若是再敢这样,我真要怀疑你与那即墨难有什么了?我承认,我讨厌他,因为我嫉妒他。我文采不如他,不如他温雅,也不懂医。他说话总是温柔的,不像我,有时候还会对你凶,我就没见他没凶过。他无论发生什么事,多着急,都是从容不迫,自有一股风雅。便连那一日掉落悬崖,抓在一颗树上时,他也没有一丝狼狈。我总怕你会喜欢他多一点。你以前总说怕你配不上我,可你何曾知道过我的自卑?我只是怕失去你。我怕你不是爱我这个人,你只是爱我的身份,爱我的容颜。我怕我一旦什么都没有了,你便嫌弃我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丢下我和小七?你向来最疼小七了,小七出生到现在,连我都没有打过他,你怎么舍得打他那么重的两个耳光?你真不怕吓坏他吗?可是我知道,你的心比我还疼,因为你最爱小七了,有时连我也嫉妒。不过我不吃醋了,因为我现在知道了,你之所以爱他,是因为他是你和我的孩儿,对吗?可是我明白得太迟,你真的、真的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你说……我若是就此自尽,是不是还能重来一次?若真的能重来,我不要当什么将军王爷,也不要皇位了,我也不报仇了。我带着你离开帝都,带着你去浪迹天涯好不好?”
他苦苦地哀求,可是她还是闭着眼睛,不愿睁开眼来看他一眼。
南宫辞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惨然道:“你还记得吗?那一次你说要见我,我抱着你躲在衣柜里。你说我有一把匕首抵到了你,那个时候我应该想到的,你没有经过人事,你若真和他有染了,你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是我的不对……以往种种,若我能放下私心想一想,便不会与你错过这般多了。”他将匕首放在她枕边,“我等你三天,若三天后你不醒来,我便随你去了。”
“王爷,”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莫忘南的声音,“秘室已经打开了,里面没人,城郊外一直守着人,未见有人出来。”
如此说来,那怜瞳便是带着小七入宫了。
“你速度入宫,将世子带回。”
“是。”莫忘南退下。
“沫沫……”他亲吻着她冰凉无温度的额头,“我们的孩儿,我怎么舍得他去当暗卫。那日,我不过是吓唬你的,这几年来,我是白疼小七了吗?我死后,我会把我的所有都留给小七,请最好的先生来教他读书念字,习武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可是,你不想来教他读书念字吗?我还想亲自教他习武……你不想见他去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吗?你不想见他成亲吗?你不想有人唤你婆婆和奶奶吗?你不想看见儿孙满堂吗?”
“昨日我在朝堂之上,让那么多人看你笑话,这些丢掉的脸面你不想要回来吗?你醒醒好吗?我们重新回到朝堂之上,我可以给你跪下,向你请罪,求你原谅我……求你嫁给我……”
“你不是想当王妃吗?我心中的王妃一直都只有你。是我不好,没有及时给你这个名分……”
“你不是想我唱歌给你听吗?我现在唱给你听好不好?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他低低诉求着,一遍又一遍。
屋内,传来低声浅唱的男音,声音低沉幽扬,却哭得曲不成调,哽咽难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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