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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讷讷地站起身来,抹干净眼泪,装作焦躁的模样,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时不时往仙婆的屋子里张望两眼。
没多时,仙婆背着行头出来,大家伙儿一向稀罕看光景,连早饭都不做了,跟在仙婆身后,浩浩荡荡地一行人往谢见君家去。
走在前的云胡,一路上忐忐忑忑的,这心头砰砰砰狂跳,他不由地咬紧了嘴唇,生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了事儿,误了谢见君的事儿。
待到了谢家门前,大伙儿都停驻脚步,三三俩俩的站在院里一起唠闲磕,这仙婆作法不许旁人在场,村里人都知道规矩。
云胡将仙婆带来后,便蹲坐在门坎儿上守着屋子,满崽拿了块红薯,坐在他旁边,有模有样地啃着。
谢见君正百无聊赖地躺在炕头上,只听着“吱呦”一声,门从外被人推开,他忙闭上眼,假意昏迷,平躺着身子,时不时还抽搐两下,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嘟囔些有的没的胡话,让旁人一瞧,可不都觉得他是中了邪。
仙婆见状,围着屋里转了几圈,嘴里念念有词,谢见君听不很清楚,蓦然自己眼皮被扒开,他翻着白眼,连呼吸都放平缓了。
不知仙婆瞧出来什么,约摸着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出了屋子。
谢见君吁了口气,方才可真是要憋坏他了,怕让这仙婆看出点啥来,他大气都不敢出。
屋门重新掩上,他起身透过窗棂,偷偷向外瞄去。
只见仙婆三两步跨出了门,挥手招来云胡,让他去准备些糯米来。
家里哪有这东西,糯米不是寻常人家的吃食,只逢年过节打年糕时才买,这会儿去镇上,脚步利索的,最快也得午时过后才能回来,何况是云胡这样足不出户的小哥儿,打出生起,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集市了。
一时间,他急得如同热锅里的蚂蚁似的满院子瞎转悠,虽知道谢见君此举都是装出来的,但也怕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
好在福生娘住得近,当即便回家端来了一小碗白糯米,这是她前些天打年糕时余下的,就搁在柜子里,没想今个儿居然派上用场了。
仙婆往装糯米的小碗中斟满水,嘀嘀咕咕地烧了张纸符进去,端着碗又回了屋子。
谢见君早先一步躺回炕上,眼睛微微睁开一道缝,就看着仙婆端着碗,直直地冲他走过来,正当他以为仙婆要让他将这碗符水喝下去时,却见仙婆不知何时撅了根柳枝条子,来回沾了几遍符水,在他身上抽抽打打起来,扬起的符水点点滴滴撒了他满脸。
躺平任“揉搓”的谢见君,心中不禁暗叹一声,这怎么好似是观音娘娘捧着净瓶在点化他一般。好不容易挨过了柳枝条子,本以为能松口气,没成想仙婆抓起符水中浸泡的糯米,抬手就扬了他一身,这糯米粒儿不比符水,砸到脸上生疼,偏偏他又不敢轻举妄动,忍着难受劲儿等仙婆“作法”结束。
院子里。
福生娘同其他几个婆子凑在一起,说起谢见君七八岁的事情,那时谢三和芸娘也不是没找人相看过,但多数人都只是看了看,摇着头就走了,人没治好,还搭进去不少钱,久而久之的,这事儿也就这么搁下了。
云胡那会儿才五六岁,仅仅听他娘说起过一些,不过都是些茶余饭后的闲话罢了,如今听这些婆子闲唠,他带着满崽躲在一旁也不搀嘴。
“要我说啊,肯定是云胡,克他家里那口子,昨日这谢家小子还生龙活虎的,哎呦,提着扫把赶人的那支棱劲儿,可吓死人了。”人群中不知谁起的头,众人循声望去,是老庄家的阳哥儿。
“阳哥儿,起早没漱口,搁这儿满嘴喷粪呢。”福生娘登时驳斥了回去。
阳哥儿小腰一扭,挑了挑眉,“于婶子,瞧您这话说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一大早的,不伺候庄稼地,跑来咸吃萝卜淡操心。”
这阳哥儿同云胡娘家,早前因着浇地的事儿落了些恩怨,每次见了云胡,他都会寻着机会呲哒他两句,眼下更是不依不饶,“这村里谁人不知云胡克父克母,头着芸娘刚没,这傻子又不省人事了,不是克夫是什么?人家要休他,你们就不该拦着,瞧瞧,这弄得什么事儿?瘟货。”
连珠炮似的话,一茬接一茬地砸得众人都哑了声,一向好管闲事儿的福生娘张了张口,也没说出个道道来,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是云胡这命格,大伙儿还是忌讳的。
“不、不是、这样的”云胡声音有些抖,他手指向掌心用力地蜷缩着,连指甲嵌进肉里都未曾察觉。
谁也没注意到,齐腰高的满崽像只泥鳅似的,不声不响地钻进了人群里,只待众人反应过来时,满崽攥着小拳头,猛猛地砸向阳哥儿,“云胡不是瘟货!你乱说!你才是大瘟货!你们全家都是大瘟货!我阿兄没死!”
阳哥儿没想这小屁孩拳头这般硬,立时被砸得抱头鼠窜,众人围在一旁看热闹,也没有上去帮忙的。
乍然,屋门从里被推开。
谢见君亭亭立于门前,一袭素色长衫衬得人长身玉立,宽大的衣袖随风飘起,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满崽追打得难堪的阳哥儿,清明温润的眼神中透着几分难掩的寒意,他淡淡开口道,
“听说是你在这儿咒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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