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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教祁序规矩也从不避讳着外人,他这小店虽然开着,因为是败落下去的老城区,又是不起眼的冷门生意,可能两三天才有一个人上门,偶尔有人试图推门来看,只见一个年轻男人虔敬跪在屏风前,屋中又有神像香炉,只会觉得诡异,忙关门离去也不再看。
最初长时间的跪膝盖闷青,后来习惯了就好得多,他年轻壮实,经得起折腾。有时这样跪着,竟觉得心底无比宁静。他想象着屏风之后三爷为修磨器具消毒的模样,抚过丝绸的手指,轻嗅着沉香的鼻尖,最初是无法自持的渴求,后来便学会了忍耐,只看着屏风云母后透过来的清瘦人影,默然无声。
三爷有时会叫他煮茶,祁序并不懂这其中的关窍,也就是因为母亲开了小茶馆才勉强懂得分辨几种茶叶,可市井间流通寻常人喝得惯的茶入不了三爷的口,他满意的滋味儿,连水源和火候都要拿捏得严苛。
当年的祁家三少也是骄矜惯了的。
他不如意的茶水便都泼到了祁序脸上去,祁序被浇得满脸湿透,还要反省自己浪费了三爷的茶。
他终于是回家请教了祁正清,才慢慢摸透了三爷的喜好和口味儿,也逐渐被摸着头得了几句夸奖。
这天夜里,祁三终于喊了祁序进到屏风之内,祁序这才得以一观这里的全貌。屏风内几乎像是一间小小的书房,一侧是满目的书脊,另一侧才是规整得整洁的工具和饰品,绫罗玉坠石像手串儿,样样俱全,繁杂而不凌乱。
三爷正侧身检查一袭十样锦旗袍上的刺绣,屋内灯光不够亮也不够近,他指了一旁陈列柜中的红烛,叫祁序点一根过来。
被教导了这么些日子,祁序若再不懂得察言观色就是蠢笨了。
他点了红烛,而后安稳妥帖置于手心,就这样跪到三爷身侧去,双手高高奉上那点烛火,以身作烛台。
三爷侧眼看他,忽而笑了:“你倒是乖觉。”
他这一笑是平静秋湖起的涟漪,灯影摇晃,瞳人波光粼粼。
祁序看得痴了,回过神来后耳根越来越红,紧闭着跪着的双腿,试图遮掩起自己又在不经意间起的反应。
这是支古法蘸蜡,芦苇的灯芯裹了棉絮静谧烧着,一轮轮通红的虫蜡顺着融下去,先是在烛心煨成一汪透亮净澈的油,又化了点金浮雕的外壳,烫着金箔往下落。透过火光的那双手不再那样苍白,在赤金和艳色锦帛映衬下有了些血色,灯火葳蕤,浮光跃金。
蜡油缓慢滴到手心没有声音,只是剧烈的疼从手心沿着脉络一路蔓延到小臂,再到心口。他原本是能耐得痛的人,可眼看着红泪落到皮肤上烫出昏红霞彩,却觉得满室的凄惶茫然,疼得厉害,他隔着灯火望向三爷的侧脸,不敢使火光晃动半分。
烛泪又是两三滴落下,上一滴还未凝固,下一滴又压上来,烫出一片红云。祁序这样看着,呼吸也轻了缓了,他全神贯注地凝望着这抹烛心和火光后那人,滚烫的心口被一次次滴过去的蜡油烫得更焦灼,不断地烧起来,不断地冷却。
不是红蜡发烫,也不是火光在烧,而是那个人,他仅仅一个眼神一句话一滴血就足以将他封喉。
三爷把那件旗袍细细收好,却没叫祁序起身。
蜡烛不仅可以用来照明,也可以用来计时。他慵懒斜倚在那张小榻上闭目半晌,蜡烛烧到一半,是月上中天的时候。
他这才起身,拾起祁序手心里那枚燃了半支的蜡烛,烛泪早在他掌心凝成一滩,剥落下来时又是猝然一下疼。祁序终于没能忍住在他面前颤了一下,喉中发出低沉的一声闷哼。
“抬头。”三爷对他说。
他俯下身去,手中斜斜拈着那支红烛,凑近了祁序去看他。
摇晃的火光和祁序轻颤的睫毛只隔一咫,他越发沉重的呼吸催得烛心不稳,火烧得愈加妖娆。微凉的指尖轻轻托着他的侧脸,青年如星的双眼一眨不眨地和祁三对视着,分明还是四月天,夜间寒凉,汗却湿了祁序领口,他喉结在不断滚动,修长的颈子随着仰首的幅度延展,脆弱的咽喉这样完全不设防地展示在人眼前,似乎能轻易将他扼死。
暖调的烛光衬得祁序的肤色更浓更匀,血管的颜色是碧湖的绿,火光从一侧照过去,把他的面颊割成明暗两色。
祁三秉烛的手略微再一倾斜,滚烫的一滴泪就落到祁序眉心,像是点上一滴美人痣,又顺着鼻梁烫下去。
祁序从嗓子中哼出一声细微的痛吟,脸和身躯毕竟是不同的,是这样致命危险的地方。
祁三似乎是很享受他这样疼痛却又不舍得躲开的模样,又是几滴烛泪从祁序领口落进去,零落的两三滴烙在脖颈和锁骨上方那湾凹陷处,在青年硬朗的骨头上很快凝驻,像是几道疤。
“张嘴。”他又命道。
祁序于是又顺从地张开嘴巴,他甚至自觉地伸了舌头,如同他早年看过的几部情色影片中的主角表演一般淫荡,他以为这样或许可以取悦三爷。可他并不擅长这些,又不是旖旎面容,生涩得古怪,又因这生涩显出几分可怜可爱,竟有些雏妓般的脆弱羞涩。
三爷果然是笑了的,几分嘲讽几分宠溺。
他施舍般地把滚烫的蜡油滴到那乖巧又瑟缩的舌尖上去,看着他的孩子露出忍耐痛苦的神情。
最后烛火暧暧悬在祁序眼睫之上,眼前猝然一下猩红,他终于不得不闭上眼,烛泪落到他睫毛上,溅开碎裂的血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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