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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疯子（第1页）

江南的雨总是绵绵不绝的，正如江南士子的复国之心，宋朝皇室被迫从汴梁跑到杭州，那时的皇室已经犹如待宰牛羊。人民即将陷入水火。给整个杭州城染上一抹悲怆。

徐复和药先生走在路上，听见有人在咿咿呀呀地唱昆曲，唱词是《长生殿》。只听那戏子唱道“唱不尽兴亡梦幻，弹不尽悲伤感叹。大古里凄凉满眼对江山！我只待拨繁弦传幽怨。”那些流亡的士子听得连连叹息，这长生殿写的又何尝不是大宋呢？

元人并不太管这些唱词会不会带起人们的故国之情，以至让他们造反——他们不认为一曲子会让人办掉脑袋的事，或者说，即使他们要造反，那自己出兵镇压就好了。所以江南很多宋时候的曲子倒都还可以唱。

徐复听不懂戏子唱的什么，却听出来了戏中的哀伤。药先生虽然不怎么关心教中事务，但在白莲教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对于元人也是恨不得食其肉，药先生愤愤道：“总有一天，汉人会把元狗赶回草原去！”

徐复虽为汉人，但对家国之事不甚了解，对元人也谈不上厌恶。

药先生看着徐复道：“你还要回铁枪门吗？你是我义子，回去怕是不太方便吧。”

徐复道：“白莲教和铁枪门之前不都是误会，此刻误会解除了，他们应该不会在意。”

药先生心中苦笑，白莲教和五盟那么久的恩怨，死了那么多人，怎会因为梅逊雪一句话就没事了，这不过是这孩子的一厢情愿罢了。

药先生道：“我陪你在这江南玩两天，我再送你回去。不过你要是想去白莲教也可以。”

药先生想到这些年并不太平，元室衰微，汉人反抗之势愈演愈烈。药先生年轻时听闻元初之时，元人与宋朝余部之间争斗之景，元人蛮横滥杀，连平民都不放过，一个村子被元人怀疑藏有宋朝余部，一个村子被焚烧殆尽，满地尽是被烧焦的骸骨，鹰鹫盘旋，数日不绝。元中期之时，天下尚且太平了些，元人不再大范围的屠杀汉人，还没过几年太平日子，元汉争端再起，这等人间炼狱竟有重演之势，还是将徐复留在身边才放心。

徐复并不言语，药先生知道徐复受铁枪门影响颇深，且在铁枪门内习惯了，故不愿去白莲教，故不再强求。

药先生道：“我听闻你与那黄云鹤认识，他这几日我听闻也在江南，不如我带你去找他如何？”

徐复惊喜道：“您与他也认识？”

药先生微笑道：“早年他做生意时我见过他，帮他了几个小忙，我们也算是忘年故交。”

药先生年轻时见过黄云鹤，那时的黄云鹤在江湖中尚未成名，他亲自带了一批货物自南方去北方贩卖，路上被马匪截杀，恰好遇见了药先生，药先生路见不平，将那马匪迷晕，救了黄云鹤，并护送黄云鹤去北方，二人途中相谈甚欢，便成了忘年之交。

二人正欲一同拜访黄云鹤，便来了一个白莲教年轻弟子飞奔到了药先生身边，对着药先生耳语几句。药先生眉头一皱道：“怎会如此？”

药先生对徐复道：“你先在这等着，我一会就回来。”

说完，药先生便随着那弟子走了，此时正值雨过初霁，徐复蹲在街边，看街边的货郎将货物再重新推出来，那货郎蓦然看见徐复，以为是个什么野兽蹲在路边，徐复用只有四根手指的右手托着腮，看着货郎把东西搬出来，时不时露出傻笑，货郎有些担心的将货物朝稍远的地方挪了挪，似乎有些担心这个看着精神不太正常的小伙子会突然给自己惹出来什么麻烦。

路的尽头突然传来一串惨叫，几个市民向这边跑了过来，货郎仿佛身后是什么怪物一般连货物都没有收拾就跑了。

“还我女儿！你们谁拐跑了我的女儿？”一个长长须皆白的老者冲过来，老者身材强壮，面如方砖，一双眼珠浑浊不堪，一双大手仿佛老树盘根，血管粗壮。但老者穿的并不破，而是名贵的丝绸衣服。显然家中很有钱。

徐复并不跑，药先生让他在这里等着。徐复看着那老疯子走到自己身边，不等徐复反应就是一掌，徐复用那黑衣人教他的轻功避开，徐复的轻功算是很厉害的。但在这老疯子的拳脚下，却只是堪堪躲开。老疯子看见他躲开，眼神一愣，突然恼怒了起来，一双手拳掌交加，徐复只得用尽浑身解数躲避。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一个打，一个躲。

老疯子突然停手喃喃道：“不应该这么小。”

徐复见他喃喃自语，不由得觉得这个人更疯了。

老疯子嘿嘿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打你？”

徐复觉得这人讲话有些像黑狸猫，不禁一阵好笑，又想到黑狸猫已死，心中又难免哀伤，便随口一问：“你为什么要打我？”

老疯子骄傲的说：“别人都怕我，你不怕我，这是我为什么要打你。”老疯子突然严肃：“你的轻功是谁教的？”

徐复诚实答道：“不知道。”

老疯子突然生气道：“你怎会不知道，你骗我！”

徐复道：“我真不知道。”

老疯子道：“教你轻功的人拐走了我女儿，我刚才把你误会成他了，所以才要打你。你倘若不服，你打还回来便是！”老疯子正义凛然的看着徐复。

徐复摇头道：“我不打你。”

谁知听见徐复这话老疯子却突然怒了，道：“你不打还就是看不起我，我要打你。”

倘若此时正常人肯定会解释没有看不起他，但徐复却道：“那你再打了我岂不是还要我再打还你？”老疯子略一思索道：“嗯，是这样，那我欠了你一个人情。”

徐复不敢再多说话，只怕再多说错一句话老疯子又要和自己打架。

两人相对无言许久，此刻徐复心中已经猜到他可能是药先生说的那个江南王了。

徐复小心翼翼道：“您是王晚春前辈吗？”

老疯子道：“你知道我的名字？你是知痴！”说完便又不由分说的打向徐复，徐复此时已有准备，便又使出了那套轻功。徐复现老疯子的拳脚功夫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招与招之间可见十分细腻。

知清曾对徐复说，武功初学者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纯熟者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登峰造极者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徐复觉得，这王晚春此刻的功夫已经到了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境界了。王晚春的拳脚看似是不会打的人用的王八拳，但拳拳取人要害。那些武功套路中无用的东西在王晚春的功夫里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