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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滴空阶 寒更雨歇 葬花天气（第1页）

白露过后就是中秋节，张玉和高志每日都带着太监和侍卫整理修饰着王府，各院的礼物都已经放了，桑榆其实并不喜欢在上京城这种吃喝玩乐的节日，每当过节的时候就会想起和几位哥哥在草原骑马的感觉。迎来送往、推杯换盏让桑榆感到有些乏味，至于这个中秋节桑榆更是没有放在心上，过这个节只是平添自己的伤心。这几日桑榆每天都会去看望水蓉，魏医官说水蓉的胎象很平稳，只是水蓉的肚子真的很大，水蓉要在鬼门关上走一遭了。

永佑殿里又是一番热闹，景宸和桑榆端坐中间，纯侧妃和月侧妃坐在右手方向，弘轩、弘辕坐在左手的方向。殿中梨花班的几个伶人正在轻抛水袖舞姿轻灵，身体软如云絮，如花间飞舞的蝴蝶，如潺潺的流水。梨花班的到来的确让桑榆欣喜了几天，连续几日都看到几个伶人的表演，让桑榆舒服很多。正是一幅和谐的场面，一个太监来到永佑殿说道：“回王爷和王妃的话，魏医官和梁太医让奴才传话，水蓉才人要临产了，现在生产不是很顺利，还是请王爷和王妃拿个主意。”

桑榆眉头一皱，对于女人生产这件事情对于只有十七岁的桑榆还是一件很陌生的事情，纯侧妃在一旁说道：“今日是中秋，一家人团聚，王爷还是和孩子们一起吃饭，嫔妾同王妃一同去吧。”景宸听后说道：“纯侧妃的年纪是最大的，王妃年轻，你去和王妃一同去吧。”桑榆正要起身，纯侧妃又说话：“女人生孩子的事情终究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能不能走回来还要看水蓉才人的福气，请王爷的示下，若是有不测，是保大还是保小。”纯侧妃的话让桑榆本是悬着的心更加紧张起来，景宸说道：“你是有经验的，若是母子平安那是最好，若是只能够保一个，就保大吧。”

景宸说得很是轻松，轻松的就像在戏单上点戏一样，没有等桑榆说话，就被南云搀扶着来到飞羽院。桑榆和纯侧妃坐在飞羽院的正屋，梁太医和魏医官上前行礼，梁太医的额头上已经渗出汗水，魏医官也是一脸愁容。梁太医说道：“回王妃和纯侧妃的话，水蓉才人的胎儿没有进入盆骨，孩子现在是横生，这样很难能生下来。”横生是什么？这件事情桑榆完全不懂，纯侧妃听了有些着急问道：“横生？能生下来吗？”魏医官在一旁说道：“现在胎儿在肚子里是横着的，头没有进入盆骨，这样是生不下来的。”桑榆头有些胆怯，问道：“那会怎样？最后会怎样？”魏医官擦擦头上的汗说道：“小的生不下来，大的会憋死，一尸两命。”

纯侧妃起身在窗前双手合十说道：“今日是中秋月圆之日求保佑水蓉妹妹，保佑顺利生产，团团圆圆。”桑榆走到魏医官身边问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魏医官的声音更小说道：“孩子进不了骨盆，现在水蓉才人就是等死。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是个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法子？”桑榆很惊讶问道：“什么办法？”魏医官说道：“草原上也会有这种胎儿不入盆的产妇，牧民到最后有个土办法，就是把产妇的四肢绑在一辆马车上，车夫飞驰驾驶马车，这样反复地奔跑，利用马车的颠簸帮助胎儿入盆，这个办法臣下只是在乡野看过，没有把握。”

魏医官的话仿佛让桑榆想起在草原纵马飞奔的样子，桑榆说道：“只要有一个办法就要试试，必定是两条人命啊。”魏医官急忙说道：“王妃这个法子在乌峰也是民间的土方法，这里是上京，要驾着马车在街上奔跑，恐怕、恐怕……”桑榆知道魏医官的意思说道：“这里是上京城规矩多，再多的规矩也抵不过人命。”桑榆毫不犹豫地说道：“南云，你让格日乐图和扎那准备好马车和绳索，尽快去。”纯侧妃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说道：“王妃要把水蓉才人捆到马车上吗？这样的乡间粗陋办法怎能用在王府的才人身上呢？万万不可！”桑榆看着纯侧妃说道：“请姐姐在这里祈祷水蓉才人平安回来吧！”

桑榆没有回答纯侧妃的话，快步走进卧房，看到水蓉，水蓉已经没有力气大叫了，湿漉漉的头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眉毛拧作一团，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鼻翼一张一翕，急促地喘息着，双手紧紧抓着早已被汗水浸湿的衣服。桑榆拉着水蓉的手说着：“医官的话你能听懂吗？什么都不做，你和好孩子只能是等死。你若是信我，就和我最后赌一把，咱们若是赢了，就有活的出路，若是输了，就当作我送你一程，你可信我？”

水蓉拉着桑榆的手，颤颤巍巍地说着：“嫔妾愿意和王妃赌上这一把，生死由命吧。”南云已经回来说道：“格日乐图和扎那在大门外已经准备好马车和绳索了。”纯侧妃已经站起来说道：“王妃还是要再想想，今日是中秋，街上赏月观景的人很多，咱们就这样莽撞出去，不成体统，还是请王爷的示下。”桑榆的面前没有什么体统、规矩，只有人命，现在就如同是一场战斗，是一场厮杀。桑榆说道：“请姐姐把这里的情况告诉王爷，现在我要先救人！”纯侧妃大声地说着：“还是请王妃三思，睿王府的声誉要紧。”包括魏医官和太监都是原地站着，没有敢动，桑榆没有回答纯侧妃，只是把声音提高了一个调说道：“魏医官让太监抬着被子把水蓉才人放到大门外的马车上去。”

这次魏医官没有迟疑，指挥几个太监抬着水蓉往外走，桑榆一边走一边摘下头上的簪和饰放到南云手中，南云问道：“王妃要亲自上车吗？让格日乐图和扎那去做吧！”桑榆回答：“纯妃姐姐说得没错，事关王府的声誉，我一定要尽力。”桑榆把满脸惊愕的纯侧妃甩在后面，桑榆大步来到大门外，格日乐图和扎那带着几个侍卫站在一旁。桑榆对这几个人说道：“你带着两个侍卫骑马在前面开道，不要撞行人，扎那你驾车，不用跑得飞快，但是一定要让马车颠簸起来，这样才能帮助才能生产，我带着其他人在后面，出城！”说吧桑榆已经翻身上马。

景宸和梁太医踉踉跄跄地来到大门口，景宸从魏医官和梁太医你一言我一语中，听明白事情原委，疾步走到大门口，只是看到桑榆的背影，桑榆大喊道：“王爷，我和水蓉做最后的努力，王爷就祈祷我们顺利回来吧。”话音没有落定，扎那已经扬鞭策马，一行的车队飞快地出了。

桑榆是一位军功王妃，景宸早就知道，只是那些事情似乎只是一个传说，景宸一直认为有夸大的因素，今日看到桑榆横刀立马的样子，让景宸相信桑榆的军功不是浪得虚名。一骑绝尘，等纯侧妃和月侧妃等一众人出来后，门口只剩下景宸和两位医官，纯侧妃从未如此快地走过路，气喘吁吁地说着：“王妃真的带着水蓉出去了？”景宸很冷静地说：“你们都到佛堂给水蓉才人祈福吧，两位医官，你们刚才说的办法是否有用啊？”梁太医擦着满脸的汗说着：“这个方法臣下是第一次知道，就是乡野的粗陋方法，臣下所读的医书中没有这样的方法，都是魏白生挑唆王妃这样说的。”纯侧妃也在一旁说道：“嫔妾竭力劝慰王妃不要这样鲁莽行事，堂堂的一府王妃带着一个盛产的才人策马飞奔成什么体统啊！”

景宸看向魏医官问道：“魏医官对这件事情可有把握？”魏医官的心里没有底，看到眼前出现这样大的变故，跪在地上回答：“都是臣下的错，给王妃出了这样的主意，臣下愿意承担全部责任。”“水蓉才人的性命和我睿王府的声誉，你一个小小的医官承担的起吗？你到院子里跪着祈祷诸事平安吧。”景宸转身冷冷地离去。

中秋之日街上的行人很多，格日乐图带着几个侍卫在前面扬鞭策马高喊着：“让开！让开！”路上行人纷纷躲开，扎那站在马车上，双手勒住缰绳，故意让马车颠簸起来，马车上是哭嚎的水蓉，桑榆骑着一匹火红的骏马跟在马车的后面，那匹骏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宛如暴风雨中勃然奋飞的雄鹰。

西城门口，桑榆的枣红马仰天长啸，动人肺腑的马嘶响彻长空。应和着雄壮的嘶鸣，一片杂色的马群涌出西城，呼啸奔腾。长长的马鬃马尾上下飘动起来，一个接一个，一个重叠着一个，凝成一个整体，飞快地向前推进。马队在城西的古道上来回地奔跑着，马嘶声和哭嚎声交织在一起，扬起滚滚的沙土，如同一悲歌。两个时辰过去了，马队停下脚步，桑榆下了马来到水蓉的身边，看着虚弱的水蓉，水蓉的身下已经是一片殷红，桑榆擦擦水蓉的额头说道：“我已经尽力，咱们回去，好吗？“水蓉吃力地点点头。

东方的天空已经白，一轮红日很困难地往上攀升，如同一个临盆的母亲在做最后的努力。终于红色太阳挣脱大山地束缚，跳出树梢，红彤彤的一个圆球，像一个光焰柔和的大灯笼。四蹄腾空，如风，如电，格日乐图第一个回到睿王府，好像一头鲸鱼在光的海浪里游泳，被征服的海洋从中间划开，恭恭敬敬地从两端向后退去。一众的家丁和侍卫看到格日乐图早早就去通报，睿王府上下马上忙做一团。

一声婴啼，和太阳一同出生了。在宁静的大街上这个孩子诞生了。桑榆抱着一个襁褓走进王府，后面的马车上是垂死的水蓉。

一个产婆接过襁褓，高声喊道：“恭喜王爷，才人生了一位世子。”梁医官带着几个太监把水蓉才人抬进飞羽院，水蓉脸如麻花一般，中间的肌肉像是一个山丘似的突起，痛苦的表情，就像是干燥的土地上那一条条狰狞的裂痕。所有人都来到飞羽院，大家站在院子里，心都被揪到喉咙。

产婆和宫女们还在忙碌，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有大红了，有大红了！”一个个宫女一盆一盆地往外端血水。梁太医从产房走出来，步子很缓慢，跪在景宸和桑榆面前说道：“臣下无能，救不了才人了，才人产后大出血，时间不多了。”“当街产子，水蓉才人能在上京城出名了，这条命也是值得了。”景宸声音低沉，脸上依旧阴沉，怔怔地站在院子里。

桑榆来到水蓉的身边，桑榆把婴儿抱到水蓉的身边，那个可爱的婴儿，头乌黑浓密，红彤彤的脸蛋，小嘴巴张张合合，好像嘴里吃着糖果一样。桑榆把婴儿的小手放在水蓉的大手中，水蓉抚摸着孩子，水蓉说道：“这个孩子能够生下来全部依靠王妃了，请王妃以后要护佑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就叫弘秋吧。”桑榆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水蓉接着说：“今天我在马车上的时候虽然腹痛难忍，但是却第一次看到那么高的天，每日只是看到这四角的天空，今天看到那么高那么蓝的天，还有呼呼的风，还有骏马，真的很美。”“等你身体好了，我会带你骑马的。”水蓉的脸上已是惨白，声音已是很微弱，桑榆把耳朵凑在水蓉的嘴旁，水蓉断断续续的说：“先王妃是被宫里来的公公赐死的，王爷绝不是良人，王妃珍重。”拉着小手的大手松开了，一朵灿烂的花朵凋零了。

竟然下起雨来，细雨如丝；丝雨的柔，沾衣欲湿；丝雨的凄，落无声，行无语；丝雨的美，便是无情也有情。离别的画面里突然有了雨水地浇灌，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蓉的泪水中。

桑榆虚弱地走出水蓉的房间，满心的悲伤无处倾诉，一个可怜的女人就这样走了，心中是无限的难过。院子里是一脸严肃的景宸，景宸的脸上没有当父亲的喜悦，也没有痛失水蓉的悲伤，景宸的脸上是愤怒、是焦躁。

“王爷，水蓉走了，水蓉给这个孩子叫弘秋，王爷来看看弘秋吧。”桑榆没有理会景宸的脸色继续说着。景宸没有看桑榆也没有看弘秋，“折腾了一夜，王妃已经累了，南云带王妃回邀月阁休息吧。”传来景宸冷冰冰的话，“水蓉才人已经薨逝，张玉之后要料理水蓉的丧事，其余的人都下去吧。”景宸说完之后起身离开飞羽院，留下惊愕的桑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