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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阡陌（第1页）

陌曦筠扯住兰枫的衣角，伸手指向依旧褪色的绸缎，依旧惹人的烟雨客栈。

“喏，到了。”陌曦筠轻声说着，语调仍夹杂着羞涩。空中点染的墨色消散了大半，凌乱的人群簇拥，奔走，各为各家的琐事忙碌。

兰枫踮起双脚，依着陌曦筠的指向看去，才得以从拥挤的人潮中望见那一抹春光。“哦，哦，我看到了，谢谢你啊。”兰枫诉说着道谢，今日的天色不及往日兰枫所见的明艳，但从薄云之间透露的缕缕霞光也足以照亮前方所行之路。

“你好像不太开心。”兰枫看向陌曦筠，枯瘦的面庞氤氲着不悦，而这一丝痕迹也不过就在兰枫问向少年之后被收容进内心。

“不，不敢。”陌曦筠下意识回答着兰枫，担忧与惧怕在这一句不明觉厉。

“那便同我一道前行吧，嘿嘿。”兰枫拉起陌曦筠的手，陌曦筠骨瘦嶙峋的双手完全不及兰枫有力，全身尽力挣脱的徒劳，使他不得已，使他们不自禁，令他们穿梭于人群，游走在市井，越过巷陌，并行街道，终抵至客栈宽阔的门扉，停滞门前。

生于晦暗泥泞的虫豸，短短一生本不会照射在日光之下，而当仅仅一缕微光映射于肌肤，是如此耀眼，且带着阵阵刺痛，但同时，肌肤上每一寸纹理也被照得透亮，而这种滋味，于它，亦或是他，此身仅有，便难以忘怀。

“曦筠，你想吃些什么？”兰枫回头看向陌曦筠，他低着头，脸颊依旧勾芡着羞涩。

周遭的人群足够喧闹，陌曦筠也一言不发，只微微摇头，凌乱的长发陆续甩出的几簇尘埃，又为空气增添了几份杂乱。

“既然如此，嗯……小二！两碗素面，记我账上！”兰枫见此吆喝着店家，同时带着陌曦筠找寻着余座。

用于餐食的店面不大，一臂之宽也错落满食客，靠外的席位皆为满座。二者不断向内部找寻着座位，一步步地深入，一点点的向内，虽说拥挤，可紧接着的每一步都不觉得困难，如顺水推舟。身边之人似乎是有意保持着距离，向前时快要接触到的每一瞬，肌肤都如触电般错开，给予二人足够的空间。二人从柜台抵达最偏僻的角落，这之中的每一刻于陌曦筠而言都略显漫长。

拥挤的店面只有此处略显宽阔，兰枫携手陌曦筠一同坐下，而后，小二就将两碗素面呈至二人面前，一切都是如此自然，就像兰枫与落座的各位预先谋划了一切。

“客官，您二位的素面来嘞！”店小二吆喝着，手上的碗碟随意领起两只，动作流利且不继续驻足，而后转向外侧，继续用着相似的话术，如出一辙的手脚，谄媚服务旁人。

陌曦筠看着碗中清澈可见的汤底和零星的葱花，就连自己也记不清究竟有多少时日不能吃上一顿正经的餐食。陌曦筠先是发愣，看向兰枫，又低头向下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素面，指尖微微颤动，而后拿起双筷，囫囵的咽下送至口中的一切，不顾旁人的叽喳作言，任凭汤水糟践身上的衣物。

片刻，碗中只剩些清汤寡水，陌曦筠抬头看向兰枫，又看向兰枫未动筷的素面，下意识的咽下口水，而后回避着兰枫的目光，扭捏着说着：“那个，可以，可以再要一碗面吗？我，我想带给我妹妹，如果那个，你不介意，我，我可以拿这些馒头和你换。”陌曦筠的声色愈发的小，直至无声。贫瘠的胸口露出的略带黑色斑点的馒头，又被羞涩的收回。

兰枫愣着，片刻才回神，望向不再直视自身的陌曦筠蓦然一笑，把身前的面递至陌曦筠面前，随后吆喝着小二，嘴中言语着面啊，肉啊之类的话语，最后转头唤着陌曦筠的名，轻语着：“换就不必了，这碗面给你，这些时日你都瘦的不成模样，我倒是不饿，回去时再带一份给小妹，别被饿坏了。”兰枫言完这最后一个字，便陷入良久的沉默，面对着陌曦筠满含泪水的道谢，他最后也只有一句：多多保重。

又过了半晌，客栈的人来来往往，中午的耀阳端坐在自身的王位，暂时驱散了氤氲的雾霭。兰枫与陌曦筠只多坐了片刻便相相道别，陌曦筠的声色一直不大，微弱的只有兰枫能听见，兰枫不断地想敞开话题，却也总被陌曦筠含糊其辞的回答搅乱，而距离此时，兰枫与其道别也有了些时候。

“客官？”兰枫的肩忽然地被小二从身后轻拍。小二眼见兰枫侧眸看着自己，小二开始着自己的劝诫：“客官您啊，还是少和那小子接触的好，我可是好心提醒您，您倒也别怪我多嘴，那小子可是我们这远近闻名的丧门星，他和她妹刚出生那会，他亲娘就难产走了，连他爹在他出生后啊，生意上也屡屡不顺，渐渐地，那么大的一个家业就这么败光哩。还不止呢，他祖上那几个老头都病逝哩，听说老痛了，现在他们家就剩他和他妹妹，而且啊，之后帮他们那些老好人，后面过得呀都不太行哩，害呀呀，我们这的人想躲都来不及，遭老罪喽。算哩，不说咯，我还有事要忙的噻，客官您自便哈。”

听罢，兰枫杵在客栈门前，许久，才缓缓回到楼上的小屋，像是失了神，亦或言是丢了魂，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陌曦筠的疤痕依旧历历在目，背负着可悲的人生，过着可怜的生活，种种冲击着兰枫想要停摆的思绪，也使其陷入对于过往的回忆。又向前走了几步，打开客房的小木门，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惹眼的屏风，而在屏风之后若隐若现的人影此刻却无法博取兰枫青睐。

“你似乎不太高兴。”屏风后的人率先开口，声色苍劲有力且不失儒雅。

老者的话拨开兰枫杂乱的思绪，而后从中抽出其一缕神智。兰枫这才注意到眼前的老者，匆忙地戒备：“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处？”

老者笑笑，回答着兰枫的话茬：“少年，我们今早才见过，不是吗？”

兰枫又是一愣，直至走过屏风看见老者的容貌，朴素的着装携着和蔼的容颜，兰枫紧忙双手作揖：“不敢忘今日同行之恩，前举多有得罪。”

老者依旧面带笑颜，继续说着：“无妨，倒是你，让我猜猜，可怜？无力？自身难保？还是感同身受？”

钟摆依旧不停晃动，宽阔的房间却充斥着沉默，老者不动声色地相视而望，兰枫沉思着刚刚的难过究竟为何。

“我觉得，他和曾经的我十分相像，都丢掉了自己的家。”兰枫断断续续的说着自己的答案。

“但是现在就连自己的未来都不确定，又怎么能够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踏上正途，对吗？”老者打断兰枫的发言，语句之中带着询问的片段回响着，愈发地像是陈述的表达。

兰枫微微笑着，笑容将将掩盖住尴尬，伪装出淡定自若的神色：“被您说中了，见笑了。”

“他大概率不过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这世上还有许多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的百姓，若是现在无能的你妄图拯救所有你见到的每位可怜人，我可否称之为痴心妄想呢？少年。这世间自有天道，还是先走好自己脚下的路，你今日已然帮了他，也算是积德行善。同处于旋涡之中，又谈何拯救呢。”老者正色道，身上陡然升起一股宛如神性的光辉。

“您所言甚是，晚辈领教了，在此晚辈斗胆请教前辈姓名。”兰枫仍旧作揖，身躯相较之前，也不再高昂。

老者起身拂尘，和蔼亲切交替了肃穆正色，口中不停地念念有词：不过一介草民，怎能担起前辈之名，罢了罢了。

兰枫目睹老者缓步离开他的房间，嘴中的呢喃裹挟着双脚的挪动，附加着指引的话语，感激疑惑之中，流窜着一丝危险。

而后，如同往日的稀松平常，井然有序的人马，一如平常的街道，再也无更多的奇闻轶事，有的也不过只是人们三言两语，茶余闲话。

夜幕又一次笼罩着这片大地，灯火不再通明，却仍有几盏微光，人声不再鼎沸，却仍有些闲言碎语，静谧的夜空拥抱城市入怀，萤火与虫鸣引诱人们沉眠，鼾声在各家小院此起彼伏，却也尽数被夜的安眠曲所覆没。兰枫久久未能入眠，冥冥之中，牵引两者的丝线被挑拨，融入这琴瑟和鸣的夜色。明烛渐渐燃尽，狡黠的月光趁机偷偷躲进这漫漫长夜，无能为力的感慨，无计可施的无奈，今夜都不再重要，漫长的黑夜会包容一切，直至迎来天明的日光。

睡梦之中，洁白的宫殿林立，目光所及的人们有条不紊的从事着工作，一瞥而过的人流，浑身散发着神性的威严。

“发什么愣呢？将信息录入到中心，今日事务繁多，尽早解决。”耳边的女声，带着些俏皮，活泼开朗的性格与之前的各位皆有所不同，转头瞧见眼前之人，身形略矮一筹，银白的素裹则与在场的众人一致。

“遇到一些差池，大概都解决了，方才在思考这是否能也在他的算计之内吗……一点小疑惑罢了，不过，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话，嗯……”兰枫梦境之中无法自己，“他”的自我冲出兰枫将其束缚的枷锁，不知所谓的开口，紧接着不知为何的沉默。

“我劝你放下你的质疑，毕竟这之后的一切都将与你无关，懂吗？”少女不屑的开口，捎带的还有两声清咳和一脚猛烈的突袭。

这一脚确确实实的踢到皮肉，即便是身处梦中，所带来的感觉是如此真实，但又或许是身处梦中，本该因此而来疼痛并未伴随这一动作传递感受。

“那我先行一步，回见。”少女又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