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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面前的湖泊在夜晚中变为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船家中燃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在黑暗中漂浮移动。
温辞向来很少夸人,却夸赞苏兆青道:“早知道你是个厉害的丫头。”
马面罗刹笑起来,那张阴森的面孔上表情不变——自然它也没什么表情可改变,笑声沉闷却也真心。
“巫叔叔……不,巫先生,我如今三十有五,早已不是小丫头。我当年跟您说的那些愿望十有八九都已实现,我也早已觅得良人,相伴相依。”
马面罗刹安静片刻,说道:“您呢?巫先生,过了二十七年,万象之宗仍然是您未成真的美梦吗?”
梦墟的最后一重梦境,正是梦墟主人自己的噩梦与美梦。
以至于今日,叶悯微已经忘却所有,唯有当年那个闯过第三十二重梦境的年幼孩童,她推开过高门,走过被鲜血染红的长街,看过高楼上梦墟主人的美梦。
湖面上的风渐强,将温辞四周的朦胧热雾吹散,丝丝缕缕的雾气沿着他骨骼的轮廓流去,仿佛拂去面纱,又仿佛从梦中醒来。
马面罗刹僵硬灰白的样貌也变得分外清晰。
温辞最终并未回答,他只是偏过头去,轻描淡写地嘲笑道:“你今夜召的这家伙,可真是丑极了。”
另一边,叶悯微与谢玉珠跟着仆人在苏宅中行走,热气蒸腾间视线一片模糊,谢玉珠努力睁大眼睛,感叹道:“我总算明白大师父你摘掉视石后,眼里头是个什么景象了。”
叶悯微的视石之上莹莹蓝光跳跃,她说道:“这是从噩梦里召来的雾气,她实力很强。”
“是吧,但是苏姑娘每夜千变万化,从来不显露真身……”
谢玉珠正说着,只见雾气缭绕的尽头突然朦胧亮起一盏灯,与灯一同缓缓而来的黑影形状崎岖诡异,走近了才能看清,那竟然是个人身马面的罗刹!
谢玉珠好险没叫出声来。
但见罗刹旁边又走来两个身形相近的男子,一个彩衣一个白衣,正是温辞与蔺子安。
不得不说,雾气缭绕配上凶神恶煞的马面,此情此景倒真像是大家由罗刹引路,在黄泉路上狭路相逢了。
苏宅的仆人当真定力十足,不仅对这热雾见怪不怪,看到马面罗刹竟也面不改色,熟练地转身行礼道:“夫人。”
那马面罗刹头上悬着一盏破灯笼,和处处富丽堂皇的宅院十分不符,灯火之下,那马面发出低沉的声音。
“可喜可贺,尊上与巫先生终于醒来,兆青早已为各位备下洗尘宴,还请谢小姐与尊上移步主堂。今夜有湘西与金陵的大厨来操持宴席,又有方圆百里最有名的蜜饯坊专门定制的柿饼。今夜惟愿各位把苏宅当做自己家,吃得尽兴开怀。”
蔺子安走到前面,彬彬有礼地挥手道:“各位随我来吧。”
温辞自罗刹身边迈步而来,叶悯微唤他道:“温辞。”
温辞却没有同她说话,他与她擦肩而过,步伐未有片刻停顿。
叶悯微迷惑地转过头去,看着温辞的背影。
这冷战的情形谢玉珠以前也见过。那时候她还忧愁不已,如今她只是拍拍叶悯微的后背,语重心长道:“不碍事不碍事,俗话说得好,天上下雨地上流,夫妻吵架不记仇。”
今夜的洗尘宴办得阔气,在苏家雕梁画栋的厅堂里,歌舞伎乐、好酒好菜应有尽有。
大概是马面罗刹身子太过僵硬难以落座,眨眼之间热雾与马面罗刹都消失不见,座位上取而代之地坐了位美人。
只不过这花容月貌、媚眼如丝的美人,下半身竟然是条蛇——想来从噩梦里召出来的东西,总不会太正常。不过毕竟桌上只能看见上半身,一眼望过去这宴席倒正常许多。
谢玉珠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苏宅的仆人这么镇定了,每天夜里都变上这么几次,看多了自然见怪不怪。
然而吃着吃着,谢玉珠便发觉今夜更奇怪的竟然是叶悯微。
只见她大师父只咬了一口柿饼,便放下柿饼拿起筷子,象牙白的筷子在精致菜肴间移动,竟像普通人一样吃起宴席来。
这情形实在是难得,叶悯微向来视山珍海味如无物,谢玉珠惊诧道:“原来大师父你喜欢湘菜啊!”
温辞与苏兆青交谈间,目光也瞥向叶悯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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