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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玉碎（第1页）

秋夜，蛐蛐的鸣叫声依然高亢，让华丽的鸣鸾殿在这静夜里显得肃穆而幽深。

“咳咳咳！咳！咳！……”

一阵急咳声在安静的内殿惊起，殿内匆匆的脚步声奔着咳嗽声而来：“娘娘，您又魇着了吗？”慧嬷嬷来到床榻边焦急却轻柔地扶起辛贵妃，在她背后垫好软枕，一边轻抚着辛贵妃的背，一边递过水来，并问道。

辛贵妃急喘了几口气，平复下来，虚弱地叹息道：“我没事儿，每到这时节，我就总是梦到阿禾……”

“娘娘，医正大人嘱咐过，时值秋令，叫您切莫忧思过甚，伤身哪！”慧嬷嬷打断了辛贵妃的叹息，屏退左右的同时，吩咐宫人去熬安神汤。“娘娘，郡主仙逝三年有余了，您不能再这么悲恸下去，您还有七皇子啊。”

“可是，阿禾至今也未入土，我始终期冀着她还活着，可是三年了毫无音讯，可怜的孩子，连离开都不能获得一份安宁……”辛贵妃禁不住又痛哭了起来。“嬷嬷啊，我是不是错了？”

“娘娘，郡主是长公主和左将军心尖尖上的幺女。”慧嬷嬷坚定地说道，“这么多年，您也待郡主如珠如宝。您没有错，要说有错也是奴婢的错，自有奴婢承担一切因果。您怪奴婢吧，好吗？奴婢只求您不要再折磨您自个儿了。”慧嬷嬷强忍着悲伤，将辛贵妃揽在了怀里轻拍着。

“阿禾未得安宁，我又如何放得下。”辛贵妃哭了一阵子，缓了过来，恹恹道，“派去守着陀罗谷的人有信了吗？”

“晚膳时分来信了，看娘娘正睡着，就没有来秉。”慧嬷嬷踟蹰了一瞬，小心回答道，“娘娘，等您明儿养好精神，再听这些，可好？”

“为何？”辛贵妃一把抓住慧嬷嬷的手，焦虑道：“可是阿禾有什么不好？”

慧嬷嬷无奈道：“我的娘娘哟，郡主早已仙逝不在了，还能有怎样的不好呢？捎回的信中只是说，三个月前，郡主自小佩戴的那只暖玉凤镯莫名断裂，法阵还在，只是蓝枫带着断裂的凤镯离开了陀罗谷，出现在了京城中。”

“怎么会？这凤镯传承了数百年之久，摔落千百次都依然毫无损。怎么可能就裂了？”辛贵妃一脸不可置信，摇头伤心地说道，“当年阿禾出生不久，还是我亲手给她戴上的。怎么就突然断裂了呢？我曾希冀着……希冀着……那个传说会是真的……”

传说，几百年前，有人现了上古的天外来石，内里极寒，外圈极暖，这是由于石心处同时融合了极寒与极暖两种极稀有玉质。故遍寻了能工巧匠从中心挖出青寒之玉，雕成了盘旋而上欲一飞冲天的蟠龙玉佩；相邻外环为红暖玉，则刻成凤衔尾潜伏酣睡的飞凤玉镯。自从青红玉质离体，天外来石便失了奇特，沦为了寻常。相传寒暖玉合体归位，将可开启传世宝藏；又有传言，说两玉阖合，可以有起死回生之效。可是这对红凤青龙流传至今，甚至在前朝王室手中玩转了上百年，都始终无人勘破机巧，开启方法至今还是个谜。即便如此，也不影响各国皇室，民间各流派势力的觊觎和探寻。

“娘娘，切莫太过伤怀，不论眼下是何情形，当务之急是让郡主仙身回归早日安息才是。大长公主府和将军府应该很快也会前去陀罗谷交涉了。奴婢已经派人留意蓝枫的去向，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的。”慧嬷嬷劝慰道。

辛贵妃，闺名辛芾，生于安庆元年，是护国侯辛老侯爷的长子辛骏和长媳姜岚在平定余党的行军途中所生（如今继承护国侯爵位的是辛贵妃的父亲辛骏）。安庆十六年，辛芾嫁给了当时还是六皇子的元旭做侧妃，次年诞下一对双生子，可惜刚过周岁便双双夭折。

安庆十九年，开国皇帝元武帝驾崩，第六子元绪登基为帝，次年改国号安丰。正是这一年，辛芾再次有孕，被封为贵妃。元旭对登基后即将到来的这个孩子充满了期待。

大源皇室子嗣不丰，建国之前连年征战，武帝成年的子嗣大多战死沙场。武帝称帝之时，除了公主，膝下皇嗣也仅余年仅八岁的六子元绪和年仅两岁的十子元纪。而元旭亦是子嗣艰难，在登上大宝之前，就已夭折了四子。

当时的民间多有流言，无不是在暗指大源皇室非天命所归，受上天惩罚，才子嗣不继。

辛贵妃在安丰初年有孕，给了新帝极大的信心。殊不知，隐藏在朝野内外的暗流却更加汹涌了。

慧嬷嬷在辛贵妃幼年便服侍在侧，跟随辛贵妃入宫做了陪嫁嬷嬷。如今看着辛贵妃那般痛苦，她不禁忆起安丰元年冬至的那场充满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宫宴，如今想来，依然叫人胆寒。对于当夜做下的决定，慧嬷嬷从来没有后悔过。

她清楚地知道辛贵妃并无野心，甚至在最初，无论是护国侯府还是辛芾本人都并不曾想过要嫁入宫中，护国侯府是真心疼爱这个女儿的，可惜造化弄人，未等护国侯府为女儿定亲，一道让辛芾及笄之后嫁于六皇子元旭的赐婚圣旨就决定了辛芾的一生。

一入宫门深似海，很多事情开始变得身不由己，辛贵妃固然良善，可若没有心机和手段，又要如何保护自己和孩子，靠皇帝吗？后宫之中，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大凡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爱驰则恩绝。皇帝的宠爱又能维持多久？

一旦失宠，将是万劫不复。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深宫就是一头巨兽，吞噬着青春、纯真、善良，及其它一切美好的东西。

那日宫宴，辛贵妃被潜伏于宫中的前朝余孽下了极其阴毒之药，此药不会伤及她性命，但会随着胎儿娩出转移到胎儿身上，这个孩子甫一出生就得断情绝爱，包括亲情、友情、爱情，否则将心衰而亡；作为母体，至多失去了再次孕育的能力。慧嬷嬷得知后，她就做好了铤而走险的准备。恰巧的是，身怀六甲的大长公主兼开国女将元蓁为护贵妃和她自己，在宫宴当日参与战斗，动了胎气导致早产，二人在混乱之中几乎同时诞下了婴儿。

慧嬷嬷深深的记得那个画面，宫殿内外尸山血海，惨不忍睹，那其中就有为贵妃和长公主接生的稳婆、医女和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