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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在星月轮回中荏苒而逝,几年后日本人投降了。又几年,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终于推翻了腐朽无能的国民党蒋介石的独裁统治,人民挺起了脊梁,当家做了主人。然而,几家欢喜几家愁,在人们欢呼雀跃时,奶奶嫁的那位罗姓保长,随着国民政府的覆灭,官运也戛然而止。官没了,拖着那曾经做官的臃肿躯壳,已经不能像习惯了受苦受难的广大劳动人民群众一样拓荒种地、养家糊口了。这时候,家里有他的大老婆,以及大老婆生的两个年幼的儿子,二老婆,就是我奶奶及年幼的姑姑,和十三四岁的父亲,共七口人。
说父亲十三四岁,那是虚岁,农村都是这样算年龄的,就是人一生下来就一岁了。比如说农历腊月三十出生的就一岁了,第二天正月初一就两岁了,所以父亲实际年龄也就是十一、二岁。按当时的情形,父亲虽然年龄尚小,但是家中长子,那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既然顶梁柱吗,就接下了养家糊口的重任!想想吧,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该有多么艰难!父亲,从此再也没去过私塾。
记得小时候,雨水总是很多,特别是一入夏,就会大雨滂沱,雨水从高处流下,自西而东自然行成了一条小河,汇入老龙埂水库,我们都称之为大堰。远远望去,就像一条飘在村前的玉带,甚是好看。人们拿着各种捕鱼的工具,奔忙在河的两岸。那时候好象鱼特别多,品种也很丰富,只要一下雨,不管是池塘水沟,庄稼地头上的沟里,哪怕一个小水坑,里边就会有鱼,只要勤快早起又稍有些技巧的人,都能收获不小。而那时人们捕鱼的工具也千奇百怪:有粘网、撒网、拉网、扒鱼网、网兜,有竹笊`竹筐`竹蓝`簸箕,甚至还有人拿着挑粪的筐,好象只要有鱼,随便拿个工具,更甚者徒手都能抓着鱼,徒手捉了鱼的人还会用一根麦草或藤草将鱼穿成一串。鱼虽多且好抓,并非所有人都会抓的,我就是其中一位。只要是活鱼,一抓那粘粘的鱼背,鱼儿一蹦哒就跑了。
看着那些有的连名字都叫不上来活蹦乱跳的鱼儿,孩子们尖叫不已,还能看到大人们久违的热情与欢笑。鱼虽然很多,但吃鱼的机会却并不是很多。因为大多数人是舍不得自己吃的,先拿到集市上卖掉换些钱,再买些生活必须品回来,实在卖不完的,才拿回来享一顿全鱼盛宴。
因为这条大堰,横贯在付底庄前,因此我们庄还有个别名,“付堰沿”因有了大堰这道屏障,阻碍了南北通行的人们,于是就有人架了桥,因桥架在付堰沿,所以叫付大桥。当然,桥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现在的大堰坝子。因为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先进的技术,也没有钢筋混凝土可以用。那个时候的桥,结构非常简单,就是寻河面最窄处,将河岸两头的土铲平夯实,再用六个大石滚,分做两排放在河的中间做桥墩。桥面是六根,长约四米,宽和厚分别为三四十公分左右的青石条做成的。为了增加桥面的宽度,石条之间留有约三四十公分的间距,边上也没有栏杆。记得小时候,每当从桥上经过时,都不敢向桥下看,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被涛涛洪水卷了去。特别是阴雨天,连离桥几米远的地方都不敢沾。毕竟两头生根处是土,而土夯的再实也怕水泡,所以时间长了,土便变得松软了,水一冲,桥墩就倒了,石条落入水中,便没了桥,过段时间就会有人按部就班的,再把桥架起来。而没了桥的这段时日,人们想要过河,只能趟水,或绕行二三里开外的上游,杨桥。说叫杨桥,其实是没有桥的,或许以前有桥,但从我记事起便没见有过桥。印象里只是地处偏僻,满是坟丘的荒凉之处,也是人们传说中,孤魂野鬼栖息游荡的地方。
过去人们都比较迷信,特别是小孩子,最怕的就是鬼,但究竟鬼长什么样子,谁也没真正见过。
据父亲讲,那年月动乱的时候,人们为了躲避战乱,有胆大些的人,专门藏到杨桥附近的乱坟岗,认为那儿才会更安全。还说自己就曾躲在没人深的荒草丛中,亲眼目睹了一群拿着上了刺刀的长枪的日伪军,或国民党兵,围着一个男子,刺刀捅破了男子的肚子,肠子出来了,男子用手将肠子往身体里推了推,继续拼命厮杀,吓得躲在草丛里的人们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父亲说,十四岁那年的冬天特别冷,雪下的很大,道路上结的冰很厚,都冻成了“光头令”,就是厚厚的冰面如镜子般平整,抹了油样的光滑。穿着草鞋,挑着箩筐的父亲,赶了几天的路程,从新县或光山的某个镇上,买了一挑子的菜,挑回来到集市上去卖,挣几角钱来补贴家用。
那个时候像父亲这样的生意人不多,但经常在外边跑,偶尔也能遇上几个结伴同行的人。父亲和几个同是做小商贩的买卖人,挑着担子来到了付大桥。由于经过“光头令"的装点,人们已经很难直立走上那,浑圆溜光的青石条桥面上了,同伴们望而却步,远行绕道而去,而父亲为了赶时间将菜卖个好价钱,便将筐子放在地上,自己趴在桥面上,一只手紧紧扣着青石条的边,另一只手将前面的筐子轻轻向前推一点,再回手,将另一只筐子轻轻地拉一截,身体紧紧匍匐在冰面上,一点一点的爬过桥去。就是这样,尚未成年的父亲用他稚嫩的肩膀,以坚韧不拔的意志撑起了整个家!写到这里,不觉然眼泪夺眶而出,父亲已经离开我们五年有余了,回想起父亲兀兀穷年的一生,从挺拔刚健到躬腰苍颜,历历在目,仿若昨日!
西风烈,霜夜寒,挡不住人们奋进的脚步!生存,是人类最基本的底线。活着,父亲要活着,奶奶要活着,姑姑要活着,还要让那位罗姓保长,和他的大老婆及他们生的两个年幼的儿子活着!父亲被生活逼迫的于常人的勇敢和刚毅,但也给他身体上留下了难以消磨的伤痕。
记忆里,父亲的双腿上长满了如蚯蚓般蜿蜒着凸起的曲线,每到春天,稍有不慎破点皮儿,就开始溃烂,整个夏天都不能沾水。医生说,可能是过度劳累和寒毒积滞造成的。那个时候医疗条件也不好,也没钱去瞧病,严重了,顶多也就是找个村医弄点药膏,胡乱的抹一抹,或是谁传个偏方,烧点艾水熏一熏罢了。
记得小时候,父亲的腿疾患了,请了一位,那时候叫赤脚医生,到家里给父亲看腿,母亲赶紧张罗着炒几个好菜,当然,那会儿也没有什么太好的菜,就是炒几个鸡蛋和自家园子里种的青菜青蒜什么的,顶好就是再杀只鸡,再让我上大队部的商店里买瓶酒,这就是最隆重的待客之道了。因为那个医生不仅来给父亲看病,且还是父亲的好友,更是位酒仙,所以菜的丰俭可以不重要,但酒必须得有。每次来我们家时都喝到酩酊大醉,喝到呕吐不止,甚至喝的尿到裤子里。要不让他喝就生气,抢着喝,抢不到就掀桌子,是不是很好气又搞笑?不管怎么折腾,也未能将父亲的腿治好。后来又有人传偏方说,用癞蛤蟆的皮,贴在父亲那溃烂的伤口上能治,于是我和三姐捉了好多癞蛤蟆,拿刀子剥下蛤蟆背上的皮就贴在父亲的腿上,再抓一把草木灰,糊在癞蛤蟆的背上,因为人家说,这样蛤蟆就不会死掉,且很快会再长出皮来。遗憾的是,还是未能将父亲的腿疾治好。就这样,拖着两条病腿的父亲,依然为全家人的生计奔忙不休。由于每年如此,父亲的双腿结满了紫褐色的疤痕。即便如此,二十岁的父亲依然是方圆数十里内数得上的英俊魁梧,精明能干,还有些文化的壮汉。就在那一年,经人介绍,和母亲,喜结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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