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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饭局（第1页）

放假后的第二个星期我们就回老家了，爸爸也请了一周的年假。虽说我们离开老家也就不到半年的时间，可爷爷奶奶见到我们的样子好像十几年的亲人没有见面，激动得眼泪快要掉出来了。奶奶一会儿看看爸爸，一会摸摸我说怎么半年就瘦了这么多。爷爷看到我们赶忙接过爸爸妈妈手里的行李，像是警察怕刚抓到的小偷跑了一样拽着我们回家。我知道他们高兴。

“飞机上不舒服，赶快进屋休息休息，晚上奶奶准备了橙子最爱吃的油泼鸡，好好吃一顿，看你这瘦的，得好好补补。”

“嘿嘿，谢谢奶奶。”

离开老家前，家里的房子就卖了，因此我们回来就住到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家的房子是很久以前建造的，到现在也有个三十四年的光景了。与南方的高楼大厦没得比，但房子宽敞，还是个小复式，住着舒服。

虽然已经下午四点钟了，我却困意十足，一回到家便开始睡觉。我睡得天翻地覆，奶奶家的床好软，躺在上面就像躺在软绵绵的棉花糖里，或是被甜甜的糯米糍团团围住，一整个惬意，我一睡起来就一不可收拾。可刚到南方那阵，爸爸妈妈在选家具的时候刻意买了硬硬的床，硬硬的沙，他们说硬一点对脊椎好，可我上一次住那么硬的床还是初一军训时候基地的床，那床像是自带闹钟让我定时早起。原来好吃懒做和辛勤劳动之间只差了一张软软的床。

“醒醒了，该吃晚饭了。”我在美梦中被妈妈拍醒了，虽然拍的不重，但就像一颗很轻的鸡蛋从三十楼掉下去一样，威力极大。我最怕别人在我睡觉中途叫醒我，这就好像之前睡的那几个小时都白睡了，昏昏沉沉的程度甚至越了睡觉之前。

“再躺一会嘛。”我闭着眼睛转过身，不希望再在被人打扰。

“都睡多久了，爷爷奶奶都在等你，你说你回来就睡，起来就吃还不知足。真是又懒又馋。快起来了，晚上再睡。”

我知道母亲这话并没有恶意，但她已经习惯数落我了。每当她这么说，就像一把刀刺入我的心中，却不能一下子命中要害，戏耍似的在周围挠痒痒，让我的自尊心都好似一点点被吞噬。可她并不能理解我。

“好了，马上马上。”我拖着疲惫的身子，睁着迷离的眼睛，很努力地坐了起来，呆了二十秒后终于下床了。

奶奶做饭很好吃，可问她具体配方时她却自己也答不上来。一个关键的原因就是不管葱姜大料，花椒香料，她都往里放，配料多了，味道上来了，自然主菜也就香了。何以解忧，唯有饭菜。可对我来说饭菜是否可口不仅在于菜本身的口味，更在于和你吃饭的人。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吃饭我很开心，因为可以不管不顾地去在一堆菜里面找自己喜欢吃的，也不会被人说不礼貌。可是我马上就要去迎接一个不开心的饭局了，爷爷说明天定了酒楼，和家里的亲戚一起吃饭，姑姑姑父就不说了，还有远方的几个我从没见过的亲戚，加起来大大小小居然一共十四口人，而有一半的人我都素未谋面。

晚饭爷爷一直说明天有个哥哥也来，是爷爷弟弟的二儿子的儿子，听说很优秀，大学刚毕业，从美国南加州大学留学回来。爸爸妈妈一听可来劲了，说要让我明天好好向人家取取经。

人一多我就开始自闭，这是我的常态。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总说要我多和别人沟通，多表达自己，可社交对我来说太难了，难于上青天。好不容易憋出来的三言两语就像是让一个抒情歌手唱摇滚，别扭得很。

妈妈让我换上了一套白裙子，她喜欢白色，因为看起来干净大方。走之前还嘱咐我吃饭的时候小心，这裙子要是整脏了，可没法洗。

饭局定在了中午十二点半玉玺酒楼包房，我们是第一波到的，从小爸妈就告诉我要守时，宁可早到也不能晚到，他们每次也都以身作则。我长这么大，还真想不出来哪次上学或者约朋友我有迟到过。

“哎呀，来了，这呢。”

“大家好呀，等久了吧”

“祝星辰，快叫爷爷奶奶，叔婶好。”

“爷爷奶奶好，叔婶好。”

“这就是星辰啊，长这么高了，长成帅气的大小伙子了。上次见他就这么高，还没到你肩呢，这真快啊，孩子有出息啊。”

“害，您可真会说，这孩子出国留学费不少钱呢，回来想找到好工作照样也不容易啊，他找工作的事我可也操碎了心。”

“你可别这么说，留学还是长见识啊，这钱啊必定不白花啊，你看星辰这孩子看起来就出息。”

“那就借您吉言了啊，这是橙香吧，也长这么大了啊，比小时候漂亮了，女大十八变啊。”

“哎橙香快叫人啊。”

一时间我已经不知道是谁说了哪些话，嘈杂的声音简直让我惊慌失措，我不认识他们，可现在的气氛却像是失散多年的亲人终于见面，激动、热情、嘘寒问暖。我从来不是个有出息的人，一遇到这种场合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躲。

场面话终于结束了，可大家脸上洋溢的笑容还是没有消散。我总是怀疑自己为什么没有这样的能力，说不了让人舒服的话。爸妈总说我不会说话，不会来事，可总结起来会说场面话的，会做场面事的用四个字概括难道不就是阿谀奉承吗？他们希望我成为讨人喜欢的，会来事的人，可又说奉承从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上都是贬义词，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橙子，想什么呢？这里你最小了，快点给大家倒茶啊。”父亲拍了拍正在空想的我，我回过神来，连忙站起来了。

“自己来就行，橙子真懂事啊。”一位阿姨笑着说，应该是祝星辰哥哥的母亲。

爸妈听到这话，流露出来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