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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真与教育（第1页）

※本真与教育

做拍片这一行的，有两种对象最难应付，一是小孩，一是动物。盖两者在镜头前，演出的都是真实的自己，完全无法根据剧本，或是导演设定的方向来展现自我。

故而，小孩子的戏总是最抓人的。剧情片喜用儿童演员，虽然不好驾驭，但是如果驾驭得当，其效果往往惊人的成功。君不见，在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演唱《歌唱祖国》的九岁女孩，让硬朗的中国形象，得到彻底柔焦的效果，打动亿万观众。

《上学歌》海报

《上学歌》剧照

然而，在以真实生活为目标的纪录片中，小孩儿们的天真、自然、率性，却往往在我们成人观众的心底，折射出意在言外的韵味，或者揪心，或者怅然。纪录短片《上学歌》以山东某幼儿园为拍摄场所，透过观察式的镜头，纪录一群学龄前幼童在这个教育最初阶段的言行举止。片中，几个幼童在下课时间玩角色扮演游戏，模仿家长们平常种树砍树的生意经，生意人、卡车司机、搬运工、警察等等，一应俱全。两个孩子甚至为卖价多少起了争执。在另一段情节当中，一个穿着大红棉袄的小女孩面对镜头大唱《伤不起》：

“你的微博里面辣妹很多原来我也只是其中一个……

伤不起啊伤不起”

唱罢，导演问她什么是微博，她只能报以“傻”笑。

孩子的世界像是澄澈无比的湖面，将湖

畔四周由成人塑造的花花绿绿，毫无遮掩地倒映到他们的内心。

《上学歌》剧照

在另一部以色列纪录片《不如跳舞》（DanginJaffa）当中，成人则希望把自己的经验注入孩子的心灵当中。片中，出身巴勒斯坦的世界交际舞冠军希望能够在雅法（Jaffa）的犹太小学与阿拉伯小学里教跳交际舞。关键是，这位舞蹈老师一定要男孩跟女孩共舞，而不能是男对男、女对女。仅此一点，就把他折磨到几乎放弃。然而更艰巨的挑战还在后头：他必须说服犹太小孩跟巴勒斯坦小孩彼此牵手环抱，翩翩起舞。对他来说，跳舞可以让共舞双方专注在身体的律动与彼此的默契上，从而忘却那些历史、种族与宗教的冲突仇恨……

舞蹈老师希望小孩能够回归人本身最自然的身体接触与和谐之美，这本是成人世界认定的孩子之本性，却又被成人设定的律令规范扭曲、毁损。原本各自敌对的孩子，如何重建本真呢？

《上学歌》剧照

这两部纪录片，都在2013年9月底台北的“教育？教育！”主题纪录片影展中放映了。它们折射出成人世界与孩童世界的辩证拉扯：在成人建构的教育现场里，受教的孩童能够真正展现他们的天性与本真吗？他们是否早已受到成人世界的“污染”？更进一步，人究竟有无天性与本真的存在？作

为早已告别孩童时期的我们，如何相信它存在？

在中国人的文化传统里，我们似乎倾向于把这种天性本真寄放在桃花源式的葛天无怀身上，或者寄情于山水佛道之间，邦有道则仕、无道则隐，从而将天性与本真从现实社会中割裂分离而出。这种割裂分离，恰恰使得现实社会的斗争更加残酷，因为，我们倾向于认为，现实之中并无本真，那些误闯丛林的小白兔，最终会变成狡猾的狐狸或狰狞的老虎。

在“教育？教育！”影展中放映的另两部关于中国高考的纪录片《中国门》与《出路》，都赤裸裸地呈现了年轻一代如何拼死拼活备考，相信考试可以改变命运，相信沿着体制安排的阶梯往上爬，最终可以获得成功，光耀门庭。这些在年轻时期即切除自我本真以迎接激烈挑战的孩子，面临的却是他们无法掌握、无法看透的现实；他们当中有一大半人将会落败——如果按照他们原先对“成功”的定义。落败之后，他们该如何？还能找回本真吗？还能重新建构人生吗？

影展中另有两部以音乐为主题的中国纪录片，《成名之路》与《摇滚日记》。音乐本是最能呈现人类天性与本真的文化载体，但在这两部影片中，这种纯粹早已不在。《成名之路》里，百老汇音乐剧成了戏剧学院大学生追求名利的跳板；《摇滚日记》里，摇滚乐则是七

岁小孩完成父母期待的工具。《不如跳舞》也是想借音乐来完成成人世界未竟的梦想，但那是一种理想主义、堂吉诃德式的梦想；相形之下，《成名之路》与《摇滚日记》两片主角透露出来的是至今仍在中国大行其道的“主流成功学”。吾辈中国人如何能把本真带回到现实生活当中，从而启动一种彻底的心灵改造，而非功利主义式的山寨学步？

《中国门》海报

在现实生活中失却了本真，我们又该如何谈教育呢？只剩巴甫洛夫式的训练而已。

《中国门》剧照

《中国门》剧照

《中国门》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