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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他乡（第1页）

※故乡他乡

“问我故乡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这句华北民众耳熟能详的俗谚，代表了中国人口变迁的重要铭记。即便出身河北、后来随军到台湾的我的老岳父，对此流传数代的记忆也是朗朗上口。然而，若论及当代华人变迁的历史，又当从何处说起？纪录片《妈妈的村庄》告诉我们，依然是山西洪洞。

人口问题在当下面临的剧烈转折，透过导演许慧晶的镜头，留下了细腻无比的见证。一开场，是扯着喉咙、透过广播催请全村妇女注意的村妇女主任。她要求已生子而未结扎的女性赶紧集合，准备一起到镇上结扎。接着，我们看到她跟男性村干部，挨家挨户、苦口婆心地劝说还未结扎的少妇，配合政府的计划生育政策。

我们看到基层如何通过层层行政系统管理民众。而他们不仅是行政系统下的村民，也是邻里关系中的邻居，或是家族关系中的亲戚，干部们要如何面对？

《妈妈的村庄》海报

导演以非凡的贴近视角，冷静地记录了村干部与村民之间的沟通与争执，以及村集体内部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状。自计划生育政策颁布以来，这是一部少数能够深入中国人口政策底层，呈现其当下实相的独立纪录片。也因为这贴近、冷静与无可遁逃的真实，这部影片在当年英国谢菲尔德纪录片节中得到特别关注与肯定。

《妈妈的村庄》

剧照

大陆人口面临的根本问题，或许是量的控制；在台湾，则面临质的改变。

据2011年的统计，台湾迄今仍是全世界人口密度第二高的地区，平均每平方公里639人，仅次于孟加拉的每平方公里1033人。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为1949年国民党败退来台，让台湾人口从600万陡增至800万；另一方面，台湾高山多，平原少，可耕地能够容纳的人口数量，其实非常有限。

《妈妈的村庄》剧照

《妈妈的村庄》剧照

近年来，台湾人口出生率节节下降，从20世纪60年代的平均每年40万个宝宝，降到如今每年不到20万个宝宝。这20万当中，有超过十分之一是来自外籍配偶的家庭；亦即这些宝宝的家长（多半是母亲），不少是来自越南、泰国、印尼等地的外籍新娘。过去十多年来，外籍新娘在台比例节节攀升，而他们多半属于工薪阶层。当这些外籍配偶的宝宝进入学校，他们要如何融入以汉族人中产阶级为主流意识形态的台湾社会？抑或，他们不是融入，而是会开创出自己的新道路？

《妈妈的村庄》剧照

台湾导演贺照缇的纪录片《303》，记录了一所小学三年级三班中，外籍配偶小孩的学习与挣扎。片中的孩子在九岁上下，多半家庭经济状况不佳。他们在学习之余，还得帮忙家里生计；他们在学校

学中文，但课余还得学习妈妈的母语，以便回到母亲的家乡时能够与亲戚沟通。比起一般的台湾汉族人小孩，他们承担了更多压力与责任；尽管，他们心中认为，台湾是他们的故乡。

然而，主流社会是否已经准备好接纳这些有着外族血统的新生代？此前，因为穆斯林开斋节之故，许多来台湾打工的印尼劳工与帮佣在台北车站聚集，被法院检察官认为有“公共危险”之虞。显然，台湾对于自身人口结构的变化以及对未来的影响，还有太多防备心理，而未有足够开创性的认识。

就在《妈妈的村庄》获奖的纪录片节上，我看到英国纪录片《斯图尔特·霍尔计划》（TheStuartHallProject），内容有关英国文化学者斯图尔特·霍尔的生平与思想变迁。霍尔出身牙买加，二战之后因为战后重建的农民工潮，随父母迁居英国。有着棕色皮肤与牙买加口音的他，最终在英国的白人主流社会当中成为举足轻重的文化学者，对近年来英国社会与文化政策的走向，有着决定性的影响。他力排白人至上的主流意识形态，对战后英国社会的变迁与新一代的政治与心理动向，进行敏锐的观察。至今，他仍是当代大众文化研究领域的先驱。

在资本主义萌芽之时，1798年马尔萨斯的人口论，对人口数量与资本增长的关系做出了限

定性的解释。而今天的华人社会，无论是刚刚走过人口红利支撑时期的大陆，还是面临人口组成内在变迁的台湾，都将面临如何提升人口素质的根本问题。如果过不了这一关，或将带来灾难性的困局，而此一阶段，将不仅仅是一些传统俗谚能说明或指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