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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驾于十一日傍晚下山,之后再次出,经新泰、蒙阴,与皇贵妃一行会合,十五日驻跸沂州。
一路急行,荣妃几人都没好好和岚琪说话,如今安顿下来要住两晚,才找着机会凑过来,都知道她徒步爬上了泰山,连轿子都没坐,个个都佩服得五体投地。荣妃更提醒岚琪:“娘娘那儿很不高兴呢,这醋味儿大得酸了几辆马车。”
皇贵妃这里的确不高兴,要说嫉妒德妃还不至于,爬山凭的是真本事,她心里佩服。可就是觉得对四阿哥来说,亲额娘那样努力勇敢,自己却病猫似的远远躲开,以后在儿子心里,自己自然就矮一截,为此耿耿于怀,旁人看着便跟为了乌氏吃醋似的。
而皇贵妃不高兴,四阿哥最敏感,这日随父亲巡视观摩开粮赈灾,夜里回来向母亲请安,见额娘还是精神不佳,问她是否身体还没养好,听说已经康复,又问为什么不高兴,小小年纪殷切细心,母亲的心便软了。
“胤禛,你心里是不是会瞧不起额娘?德妃娘娘她那么勇敢跟皇阿玛爬上泰山,额娘却病了连山脚下都没去。”皇贵妃抱着儿子,跟小小的人儿撒娇。怀里胤禛挣扎了两下,额娘抱得更紧,他便笑起来:“儿臣才不会看不起额娘,儿臣自己都没爬上去。再说佩服德妃娘娘,也不见得要看不起额娘,儿臣可是每天都佩服皇阿玛呢,难道也每天要看不起额娘吗?”
皇贵妃未必是容易哄的人,可有两个人只要几句话就能哄好她,一者是皇帝,那还得看人家有没有心情来哄,再者就是她的四阿哥,儿子却是时时刻刻都宝贝着自己。
而皇贵妃醋劲再大,也大不过宫里那几位,惠妃和宜妃先后阴差阳错地失去了随扈南巡的机会,比起其他压根儿没机会去,更不甘心。
宜妃是在皇帝离宫后几日才醒过味来,合着那段日子皇上“喜欢”她,是根本不在乎她会不会怀了身孕不能陪驾,相反对永和宫那位小心翼翼几乎碰也不碰一下,为的就是能让人家跟出门。如今传回来的话说德妃一个人陪着皇帝登临泰山之巅,宜妃私下里对惠妃说起时,恨得咬牙切齿:“我若没这个孩子,爬个泰山有什么难的?”
惠妃则总是劝她:“南巡不过个把月,又能怎么样?咱们在这宫里可是一辈子,多个儿子才是真正的福气和保障,你安心养胎便是了。”
但宜妃脑筋活泛,这件事才刚刚想通了,立刻能想到别的事,她嫉妒乌岚琪,心里还多少有点佩服。可这次突然冲出去强行随扈的觉禅氏,那样美丽的女人去江南,真正是锦上添花,可皇帝但凡动心,再回来一定会不同。
她甚至提醒惠妃说:“姐姐把八阿哥看好了,别等那觉禅氏在皇上面前撒个娇,您养了那么久的孩子就要回去了。”
宜妃的话不无道理,惠妃自己也不曾真正安心过。这一年她冷眼看着,觉禅氏不知为何对纳兰容若不再有牵挂,似乎已经情断义绝,且不管温贵妃怎么折腾,她自己都好好活得又精神又体面,那架势,仿佛也要在这紫禁城里争口气,让她不得不防。
毕竟皇城之中,美丽的容颜虽非万能,可没有姿色也万万不能,觉禅氏正当鲜花怒放的年纪,正在最好的时光里。
“皇上这一去一回,我挺着肚子,回銮后也不能侍奉陪伴,又要一年光景不能近身,等我把孩子生下来,皇上大概都要不记得我了。”宜妃对这一胎孩子比不得十阿哥那般珍惜期待,总是觉得这孩子碍着她的前程,要是也能陪伴皇帝走一遭,她笃信自己能爬上泰山。
惠妃则道:“说起来,明年开春又该选秀了,可到如今皇上和太皇太后还没有明确示下,内务府户部礼部也不见动静,这是不选呢,还是不在春里选?”
宜妃瞪大了眼睛问惠妃:“怎么又要选,佟嫔她们不是才进宫?”
惠妃且笑:“都是康熙二十一年的事了,明年二十四年,算算日子,妹妹你十四年进的宫,眨眼也十年了。”
“十年了?”宜妃怔然,她竟然已经快入宫十年了,下意识地跑去镜子前看看自己的容颜,摸着脸上的肌肤,心酸地问惠妃,“姐姐,我是不是老了?”
“比起新人是不小了,可到底还在年轻的时候,别自己吓自己,好好保养,来日方长。”惠妃嘴上这样说,不由自主却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今日晨起照镜子,又见多了一道细纹,深宫里保养得再好,也敌不过春秋逝去,再如何瞧着年轻漂亮,真正往十几二十岁的人身边一站,岁月就写在脸上了。
沂州这边,皇帝连日忙于开设粥厂、赈济贫户之事。实则朝廷早有此举,本为抚恤贫民之意,但奉行日久,经管各官大多视为虚文,以致赈济之事如同虚设,百姓并未从中受惠,遂下严旨:“令部院严饬巡城御史及司坊官员,必令亲视散给,毋得假手胥役,侵渔虚冒,务俾小民均沾实惠。”并称如有违犯予以治罪。
忙碌两日,下一站将至桃源县视察黄河北岸工程。是日临行前夜,玄烨看完送来的奏章,忙完各项事务,梁公公来问皇帝夜里何处歇息,玄烨问德妃休养如何,等不及梁公公去问,便亲自往岚琪的住处来。
之前登泰山,之所以圣驾十一日傍晚才返回山脚下,实因上山容易下山难,皇帝和随行侍卫武将尚可,德妃却脚软得不能往下走台阶,一步步路走得辛苦又缓慢,至地势稍缓处就被抬下来,而若非是对她,玄烨恐怕早就没耐心。也因如此,岚琪之后几乎不在人前出现,实在是伤了筋骨。
这会儿玄烨过来,门里玉葵见圣驾到了,赶紧要进去禀告,玄烨先问她家主子在做什么,玉葵笑嘻嘻地说:“环春在给主子揉腿,太医说一定要把筋骨揉散了才好,都好几天了,主子一直怕疼不让奴婢们上手,可这又要出了,不揉揉可不成,娘娘疼得龇牙咧嘴的。”
玄烨脱了外衣径直进来,见岚琪面朝里趴在榻上,环春跪坐在一旁给她捏着腿脚。环春稍稍用力,床上的人就颤抖挣扎。玄烨示意环春下来,岚琪察觉动静,还欢喜地问她:“捏好了吗?真的好了吗?”
可不等环春出声,大腿后侧的肌肉被重重捏了两下,疼得岚琪整个儿抽搐起来,转过身要怪环春,乍见玄烨含笑坐在边上,直叫她又羞又气,可耐不住浑身散了架似的疼,软绵绵地伏下说:“皇上别欺负人,臣妾疼死了,这胳膊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连背上都疼。”
玄烨见她可怜兮兮的,坐近些把她抱着伏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揉捏她的背脊和胳膊,这样的力度岚琪觉得很舒服,正惬意地闭上眼睛要享受,猛然又惊醒,她这是作死吗,让皇帝伺候她?赶紧挣扎着要爬开,被玄烨拍了一巴掌屁股呵斥:“乱动什么?你身上的筋骨都硬得跟石头似的。”
“现在想想,荣姐姐她们都佩服臣妾,可要再来一回,臣妾绝对不逞强。”岚琪不敢再乱动,又后悔着嘀嘀咕咕说,“臣妾都想不起来,是怎么爬上去的了。”
玄烨却记得清清楚楚,记得她每一个求助表示自己快不行的眼神,可两人稍稍对望一会儿,人家就又咬牙迈步子了,要说最后一段路,玄烨的确是逼她了,可这人还真扛得住,硬是走到顶。那一段经历对玄烨来说,弥足珍贵,可是岚琪却说,她不记得了。
玄烨忍不住在她腿上掐了一把,痛得身上的人缩成一团,慢吞吞地爬开躲在角落里,拿被子捂着脸说:“皇上快回去吧,臣妾躺躺就好了,今晚肯定不能照顾您。”
说着探出脑袋要叫环春,可屋子里哪儿还有人影,玄烨笑眯眯地坐在床边,身上蒸腾起虎狼之势,她这个浑身僵硬的羔羊,今晚是落入虎口了。等玄烨再亲近过来,人家又哭又笑地求饶,一直说不行不行。
行不行当然容不得岚琪说了算,但一夜春宵却似活血舒筋,翌日起来觉得比前几日都要好,手臂抬得起来,腿也迈得开大步子了,岚琪一面得意,一面见环春几人偷笑,才羞涩得不好意思,不再理会她们。之后天色尚早大部队再次出,前往桃源县。
之后的日子,皇帝要视察黄河工程,不会有工夫和女眷们儿女情长,大阿哥和太子一直跟着父亲,妃嫔们便在后头照顾皇子公主。
玄烨乘舆自宿迁至清河,所过之处,见河工夫役运土,捲埽下桩,夯筑甚力,皆驻辔久之,亲加慰劳,更道:“朕向来留心河务,每在宫中细览河防诸书及尔等屡年所进河图与险工决口诸地名,时加探讨。虽知险工修筑之难,未曾身历河上,其河势之汹涌漶漫,堤岸之远近高下,不能了然。今详勘地势,相度情形,细察萧家渡、九里冈、崔家镇、徐升坝、七里沟、黄家嘴、新庄一带,皆吃紧迎溜之处,甚为危险。”
如是云云,指点黄河北岸防洪工程,命河道总督靳辅筹划精详,措置得当,使黄河之水顺势东下,水行沙刷,永无壅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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