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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春这几日常听说主子在外头游玩时和万岁爷赶集的趣闻,说皇上花钱没数儿,一袋子钱半天就见底了,买回来的东西也不晓得搁在了什么地方。这样的话反复嘀咕了好几次,环春猜想主子是喜欢那样的日子,巴不得能再去游玩几次才会挂在嘴边,哪里会是真的嗔怪皇上挥霍无度。
这会儿笑道:“奴婢才嘀咕一句,您就这么多话,人家听了还真以为永和宫要揭不开锅了。二百两银子还不够花?您旧年的二百两银子就没怎么动,慈宁宫每月都赏东西来,您都没处花钱。现在这样说,不过是惦记您要给六阿哥攒银子嘛。”
岚琪连连点头:“我是学着荣嫔姐姐。她说阿哥们长大了出宫自立门户,虽然朝廷会拨银子,他们将来也有俸禄,可做娘的就该多为孩子想着点儿,多攒些钱总是好事。”说着拉拉环春,“以后端嫔娘娘她们再来讹我,你们给我挡着点儿。”
香月没轻重,在边上理着花枝直接就说:“四阿哥就好了,佟贵妃娘娘家里从前是辽东大户,听说有金山银山呢。上回听承乾宫的小姐妹说,国舅府里给娘娘送银子都是几万两给的,这样一比较,娘娘您的年例真是少得可怜。”
岚琪听得呆了,环春见她变了脸色,记得曾经的训诫,真怕主子动气,先把香月骂了几句撵她出去,再折回来时,主子脸色好了许多,就听她感慨:“香月说得不错,我真是给四阿哥找了个好额娘。你想想我什么出身呀,皇上和太皇太后的赏赐总有限,我一辈子能攒下多少钱?我也不懂什么生财的门道,可佟贵妃娘娘不一样。国舅府那么大的家业,往后四阿哥出去开牙建府,背后也有靠山,惠嫔荣嫔她们不是总把靠山挂在嘴边吗?这样想,我们六阿哥将来只怕比不过兄弟们,为了他,我也要好好筹算才是。”
“皇上总归一视同仁,贝勒王爷的俸禄不少,您操心做什么。奴婢看若是被皇上知道,一定骂您的。”环春哄着岚琪,这话赶话的怎么就说到钱财上去了。永和宫虽然比不得承乾宫,日子还是很富足。德嫔受宠,上头的赏赐每月都不断,平日里花销也少,只不过最近多花些。环春随口一句玩笑,竟引出这么多话。
岚琪也唏嘘道:“才说温妃娘娘的事儿呢,好,就这么决定了,不必去安慰,没摔坏不是吗?”
实则太医虽说温妃没摔坏,但身上擦破碰伤的地方还是有的。在承乾宫里不方便,回宫后冬云帮着各处上药,胳膊肘上见蹭破了一大块皮,冬云没跟着去,难免要嘀咕:“跟着的那些人实在混账,怎么能让娘娘您亲自爬上去?”
温妃恹恹地看着冬云给自己上药包扎伤口,轻声说道:“我本以为贵妃娘娘不会答应让我剪花枝,还准备和她吵几句的,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只能自己爬树再摔下来,我爬得不高,自己知道摔不死。”
“娘娘……”
温妃再道:“我也没晕过去,假装的。”
“娘娘?”冬云手里的药停下了,满腹不解地看着自家主子,怎么好端端的,她又开始不着调地做事,这又要闹什么?
“冬云,你说我怎么才能让皇上想起我来?皇上回宫那么多天了,一次都没来瞧过我,他也不惦记八阿哥吗?”温妃神情痴痴地说,“难道皇上把八阿哥送给我,就是想让我打时间的?往后他不再来了?”
“您这样想可不成,万岁爷回来也没几天,兴许今晚或明晚就来了呢?”冬云苍白无力地说着这些话。她跟着钮祜禄皇后十几年,这样的话也说了无数遍,没想到又开始说,只怕一说又是眼前人的一辈子,而想起旧主,心里难免悲伤。
温妃更是悲戚戚地说:“我就知道不该去告诉太皇太后我的药被调换的事,大概是皇上真的厌恶阿灵阿他们才不让我怀孕的。这下好了,皇上索性就不再来见我了,他一定讨厌我了,就像从前厌恶姐姐那样厌恶我。”
冬云劝道:“皇上不曾厌恶过皇后娘娘,不然怎么会封娘娘为皇后?您可不能乱想。”
温妃落泪,摇头说:“我不乱想,事实如此。”
寝殿窗外,觉禅氏扶着香荷的手站立。她听说温妃摔伤了想要来看望,走到窗下却听见这样一番话,以己度人难免觉得温妃可怜。一个情字万般重,她此生再也谈不上什么情爱,可仍旧视情爱为世间最美好的存在。虽然希望温妃能情有所属,可聪明如她,又怎会不知这深宫里的情爱谈何容易。
“主子,咱们……”
“回吧,娘娘现在一定不想见人,方
才的话,咱们什么都没听见。”
觉禅氏领着香荷折回去,眼下她已经出了月子,怀孕时养胖的身体虽然在慢慢清减,但不再是从前的瘦削纤细。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的丰盈身材,再加她绝美的面容,真真是足以在这宫里傲视群芳的美艳。只是她对此毫不在乎,甘愿在咸福宫的配殿中了此残生,竟是对八阿哥也没什么感情,甚至觉得他就是温妃的孩子,仿佛要用冷血无情,来祭奠她逝去的爱情。
回到配殿中,觉禅氏坐回炕上绣她的荷包,针线是她如今唯一可以用来打时间的事。至于读书写字,那是她和容若在一起时才做的,没有了容若,握笔捧书也毫无意义。
香荷出出进进,不多久捧进来一把梨花,笑着说:“承乾宫送来的,主子要不要搁在屋子里?”
“拿那只素白的双耳瓶,给我一把大剪子。”觉禅氏倒是来了兴趣,等香荷准备好,便小心翼翼侍弄花枝,“咔嚓”声里,一瓶梨花出落得亭亭玉立,香荷赞叹道:“主子还会插花呢,您侍弄得真好看。”
“我也不懂什么门道,想着和绣花裁衣服大概也一样,每个人的手势不同吧。”觉禅氏坐在一旁静静赏花,记忆慢慢飘回从前的时光。
“惊晓漏,护春眠,格外娇慵只自怜。寄语酿花风日好,绿窗来与上琴弦。”梨花如雪的日子,她必然会和容若在一起,花前柳下执笔吟诗。而今点点滴滴反复追忆,生怕时光流逝,会忘记曾经的美好。
“听说各宫都得了梨花,您说翊坤宫会有吗?宜嫔娘娘病成那样,还有没有心思赏花?”香荷颇有几分幸灾乐祸,恨恨道,“所以说呢,老天有眼,这世上的事,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香荷这几句,自然被觉禅氏责怪不要多嘴,可她的话却未必没有道理。昔日风光的翊坤宫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当年钮祜禄皇后还是昭妃时,也曾缠绵病榻,仿佛住进这里的女人都要经历大起大落。眼下春暖花开,宜嫔如花一般的人,却沉寂病榻,足不出户。
这会儿工夫,承乾宫赏赐的梨花也送到了翊坤宫。桃红接过替主子谢了恩,可未免主子不喜欢,只让宫女放到别处去,回来时宜嫔才喝了药正歪着养神,见她回来便问:“承乾宫的人来做什么?”
桃红应道:“承乾宫赏赐了梨花请您赏玩,才听说温妃娘娘去那里剪花枝摔伤了,贵妃娘娘就赏花来,还很不客气地说,请各位不要惦记她那里的梨花,没得再摔伤几个人。”
“佟贵妃倒是爽快得很。”宜嫔恹恹,可才说两句话,就觉得嗓子痒,猛地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来,软软地靠在大枕头上,泪眼婆娑道,“我这病是不是好不了了?每天那么多药下去,也不见起色。”
“主子要宽心,太医说伤寒之后必然咳喘,总要将养一两个月。您要有耐心,这几日不是比前些天好多了吗?”桃红绞了帕子来给她擦拭,安慰着,“正好外头柳絮飞扬,咱们不出门也好。”
宜嫔叹了叹,自己揉着额头说:“幸亏万岁爷还惦记,不然我这心都要冷了。”
说起来,桃红之前很担忧,担忧皇帝回宫后会无视翊坤宫里生的一切。若不在乎郭贵人没了的事也罢了,可宜嫔大病一场若也不闻不问,自家主子必定要伤透了心。好在皇帝回来第二天就派人来询问病情,还送了好些从外头带回来的东西,也因这样主子的病迅好转,果然是病由心生。
“入春的日子,本该让别人来我这里聚聚的,如今却成了晦气的地方。”宜嫔叹息着,睁眼将屋子里看了又看,“咱们这里,可有什么花呀草啊的送人?她们该忘了我妹妹,可不要她们把我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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