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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他打量了眼前人,不禁笑,“怎么每次遇见你,都这样狼狈,难道有人故意欺负你?”
岚琪顾不得积雪冰冷,伏地道:“奴婢是正经在当差,能偶遇皇上是奴婢的福气,并没有人欺负奴婢,只是风雪太欺人。”
玄烨深谙宫闱之道,几次三番遇见这宫女,显然她一直被欺负,但这小宫女身上有一股子气性,却叫他很看重。抬头瞧见墙根下那把折坏了的伞,便吩咐李公公:“给她一把新的伞。”说罢就放下了窗幔,里头悠悠传出一声,“走吧。”
圣驾复行,缓缓从面前走过,不久有个小太监来搀岚琪起来,塞给她一把伞。
御辇渐行渐远,岚琪久久驻足,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心里暖的,热乎乎的东西从眼睛里涌出来,她抬手一抹,满手背的泪水,忍不住嘲笑自己:“傻瓜,你这会儿哭什么?”
可若圣驾不停,若皇帝不干涉问一句,岚琪定会被直接带去慎刑司。大过节的谁愿意去慎刑司捞人,布答应那般柔弱,王嬷嬷第一个就拦着她不叫搬救兵,她怕是死在那里,也无人知。
玄烨这边,一路到了慈宁宫,因听说太皇太后把阿哥、公主们领来身边过节,便有心来看看孩子们,也陪着玩一会儿好哄祖母高兴。
大阿哥将满三岁,牙牙学语最是可爱的时候,玄烨把着手教写了几个字,之后嬷嬷乳母们领阿哥公主去午睡,玄烨搀扶祖母入寝殿小憩。
太皇太后抚着孙儿的手说:“我这里用不着你,外头风雪也停了,去别处坐坐。”又语重心长地说,“大行皇后在你心里的伤,总要渐渐淡去方好,皇祖母只嫌重孙太少,再多些吵闹,皇祖母才更长寿。”
玄烨只淡淡笑:“孙儿记着了。”
记着了,终究是一句敷衍的话,太皇太后心里很明白。皇帝离去后,苏麻喇嬷嬷来侍奉太皇太后入寝歇息,问起翊坤宫的事,苏麻喇嬷嬷道:“太后颇花费了一番心思,可皇上终究是淡淡的,再这样下去,反而让昭妃娘娘脸上挂不住,太后那儿似乎也不愿再管了。”
太皇太后道:“我这儿媳妇也曾是可怜人,难免能体会昭妃的心,能帮一些便帮一些,只别帮了倒忙,反叫皇帝和昭妃生分了。如今和和气气的也不是坏事,皇帝的脾性骨子里比他皇阿玛还强得多,只是如今没显出来,又自知年轻,好生克制着呢。”
苏麻喇嬷嬷知道主子担心什么,先帝爷那会儿的事,怕是要一辈子梗在她心里,故而
荣贵人、董常在这两个当初放到皇上身边的人,也是细心挑选了好一阵子的。
“李总管那里处处留心着呢。”苏麻喇嬷嬷替太后掖好被子,“奴婢也留意看着宫里的人,若有好的也叫您先瞧一瞧。奴婢知道,您不求新人多聪明能干,只要能解皇上的忧愁,又知分寸进退。”
太皇太后阖目休息,悠悠呢喃:“太能干的孩子,气性压不住,怕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如是,直至除夕前,玄烨在翊坤宫留宿了三晚,比起平日真真频繁许多,可这三个晚上帝妃之间做了什么,个中冷暖,唯有昭妃自己知道。
除夕、元旦一晃便过了,皇帝自元旦启印后,又如从前那般忙碌,入后宫不过是向太皇太后、太后请安,少有在妃嫔宫中逗留,侍寝如惠贵人、安贵人等有几次,昭妃娘娘那里,又几乎没了动静。
这一日闹元宵,宫里比元旦那天还热闹。夜宴摆在慈宁宫里,布常在也受邀列席,王嬷嬷本想来凑热闹,可布常在硬是只肯带岚琪和盼夏出门。
因位分低微,布常在随几位贵人坐在席末,她身子弱不喝酒不吃肉,不过陪坐说笑,或看台上戏文。
席间阿哥所的人送阿哥、公主们来请安,瞧见乳母抱着小公主磕头,布常在情不自禁探头往上座看,边上正巧坐了惠贵人,她的大阿哥也在上头,可惠贵人却将她一把拉到身边:“可不敢这样子,你要忍一忍。”
布常在难免心内悲戚,岚琪眼见主子要落泪,便借口为主子补妆,一时离席退到了慈宁宫的偏殿,将随身带的脂粉拿了出来,给主子重新扑了粉。
小心翼翼劝说几句,待收拾妥当,主仆俩就要回席上去,可未闪过屏风,但见雍容华贵的昭妃娘娘气哼哼地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三十来岁光景的男子。只听昭妃怒言:“你也瞧见了,太皇太后这样夸我打理六宫的功劳,皇上只是笑了笑,连一句夸赞的话也没有,这就是我在宫里过的日子,你们可看清楚了?你们在外头自己不好了,却来算在我头上,阿玛还在时怎么不见你们来找我?我让你们当初别和鳌拜有牵扯,你们听不听?如今好了,连带我也被皇上讨厌。”
男子正是昭妃的兄弟阿灵阿,今日也奉旨入宫过节,可能是在朝廷上遇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仿佛来找昭妃想法子,可昭妃娘娘在宫里不过表面风光,要她去皇帝面前说什么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隐约听阿灵阿大人说什么皇子公主的话,素来在人前端庄贤惠的昭妃竟勃然大怒:“说给你听你也不信,皇帝根本就不碰我,你让我跟谁生孩子去?”
布常在最怯懦不过,昭妃这一怒吼,吓得她连连往后退,不小心碰倒了身后的花架,花盆碎裂声惊动了屏风外的人,只听昭妃呵斥:“是谁?”又吩咐阿灵阿,“你先退下。”
但见昭妃直直冲进来,现是布常在和岚琪在后头,顿时怒火攻心,一声“来人!”吓得布常在腿一软登时便跪了下去。
偏殿外头,玄烨因被顽皮的大阿哥闹得洒了一身酒,李公公引着正要往太皇太后的寝殿去更衣,半路瞧见阿灵阿从偏殿急匆匆出来,鬼鬼祟祟的模样叫人起疑,玄烨突生了好奇心,跟着就进了偏殿。
入目,却见昭妃宫里的冬云正撕扯着地上一个小宫女,那小宫女却又死死护着身后的人,玄烨不怎么认得那身后的人,反是这正挨打的宫女,他记得。
玄烨本就不喜钮祜禄氏一族仗着是满洲旧贵,在朝堂上颐指气使。当年除鳌拜时,若非念遏必隆在太宗皇帝、世祖皇帝时功勋卓著,他们一家早已落得和鳌拜同样下场,又怎会有如今,由着他们在朝堂之上造势,要逼自己立昭妃为后。
“听说你幼年认鳌拜为义父,一直以为不过是传闻,现如今瞧着,你这暴戾毒辣的手腕子,真是随了他。”
玄烨冷然出声,那边昭妃闻声回眸,一见皇帝在这里,登时就僵了神情。
“皇上,不是您想的那样。”昭妃醒过神忙为自己辩解,“皇上,您误会了……”
因事情闹得不小,更深知皇帝心里对钮祜禄氏有怨气,恐他年轻气盛伤了君臣和气,太皇太后不得不出面,把一干人叫到寝殿质问。
昭妃依偎着苏麻喇嬷嬷万分委屈似的抹眼泪,却什么话也不肯说。太皇太后看不惯她这模样,便来问皇帝,可玄烨明知祖母会为了息事宁人偏袒昭妃,少年脾气上来,也赌气不张口。
“那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老人家只能逼布常在,可这是个最怯弱的人,魂都要吓散了,哪里还说得出一个字。
眼瞧着殿内气氛越来越尴尬,太皇太后刚才在宴席上还红光满面,这会儿一脸铁青,只怕真要等她了怒,连昭妃都不能有好果子吃。
“太……太皇太后。”跪在人群后的岚琪突然出声,众人齐刷刷看向她,太皇太后也紧紧蹙了眉,生怕这宫女说出不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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