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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年树木1（第1页）

从开春直到盛夏，老天爷也一直没下雨，村南头大槐树旁的水井里水面下降得厉害，村民们已经开始早起排队等水了。由大哥玉栋带着的工程队也由于附近缺水没有了工程而返回了村里。在越来越长的排队等水的队伍中，正当人们的心情逐渐焦躁的时候，没有眼色的“老懒”却不合时宜地说他昨晚算了一卦，说是天降甘露，让大家不要着急。等水的众人立即就把刚刚出道的“神仙”用唾沫星子给淹没了，说什么你“神仙”要是算得准，只管在家里等着天降甘露就行了，何必要来跟大伙儿争这跟眼泪一般金贵的水？说得底蕴不深的“神仙”只好红着脸低头不语。

暑假结束，新学期开始了，山里依然没有有效降雨。秀兰向柱子反映学生们的情况：先后有两个学生因缺水在课堂上中暑晕倒了。

葫芦峪小学，其实只能算半个小学。因为这个小学没有合适的教师，原先一直是由秀兰的父亲张老师一个人支撑着三个年级，学生到了四、五年级后，就要到离葫芦峪有五六里地的山前村去并校上课了。因离家远，孩子上学实在困难，大多数孩子上到三年级就都辍学了，能够坚持上完小学毕业的学生实在没有几个人。现在葫芦峪小学仍然只有秀兰一个人在教着三个年级共四十三个学生。

从这天起，柱子就让秀兰每天早晨带领全校四十三个学生到水库来取饮用水。后来，人数逐渐增加到六十六人——辍学的孩子由于饮水的缘故又都回到了教室。这是秀兰没有想到的。也恰恰是在这时，市里检查落实“双基”的检查组来到了镇上。于是知情的镇长就引导着检查组来检查镇里最贫穷山村的小学。为此，秀兰因落实“双基”任务成绩突出，得到了市里有关部门领导的表扬和县教育局的专门奖励。

这一意外的喜悦并没有让柱子高兴多久。村里终于出现了为争水打架的事情。

原来，为取水排队等了一天一夜的“五保户”白脸奶奶因忍不住上厕所的工夫，用来排队的水桶就被村西石大头家的老五给挤出了队伍，返回后的白脸奶奶再也针插不进。急得白脸奶奶倒地大哭。旁边憨实的玉成实在气愤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便遭到了石大头家五兄弟的一阵毒打。正在支书家与大哥商量事情的柱子得到消息飞一般赶到时，玉成已是头破血流，被石老五摁在地上，仍没有住手。众人只是在一边相劝，并不敢上前拉架。他们都惧怕西山五兄弟的厉害。

柱子一见急了，大喝一声，飞身扑了上去，举手投足间，村西粗壮的石老五便“听话”地躺倒在了地上。最是泼皮的老五起身就跟柱子拼命，柱子闪身躲过石老五死命砸过来的扁担，挥拳迎击老五的面门，但到了鼻尖却硬生生停住了。可他老五根本不领情，他才不管你是好心让他还是内心怕他，他正想借机把自己的仇恨泄出来呐。一扁担没有打到柱子，石老五又继续抡圆了扁担朝柱子死命砸来。愤怒的柱子再次侧身闪过，不等壮如公牛的石老五作势再起，柱子一把夺过枣木扁担，双臂用力，喀嚓一声，折为两半。

柱子的神勇一下子镇住了西山五兄弟。大伙儿这才回过神来想起柱子跟看山爷爷一起在南山上住了八年。大伙儿都知道，当初看山爷爷的神功可是能把山上的顽石跟掰水萝卜一样嘎嘣脆地掰成两半。如今，他们又亲眼见证了当过侦察兵的柱子轻松掰断了胳膊粗的枣木扁担。真是跟看山爷爷一样有神功。见此情景，谁还敢不服？就你那骨肉做的干瘦胳膊腿，他柱子要是真掰，还不真给掰水萝卜一样嘎嘣脆？

将包扎后的玉成送回家，柱子带玉成嫂子到南山上去挑水，流着泪的玉成嫂子足足挑了三趟。这让正焦急等水的大伙很是后悔当初站出来主持公道的不是自己。柱子带着弟弟也一直把白脸奶奶的水缸灌满才罢手。

柱子坐不住了。当天晚上他就找到当支书的玉林大哥。

“让大伙到我那儿去领水吧，不然会出人命的。”

“那你刚栽下的树苗不要啦？”大哥有点不忍心。

“树苗死了可以再栽，人命要紧啊。”

“那你的损失可大啦！在这关键的时候你可经不住折腾。”玉林大哥很是为柱子担心。

“今天的情况你也都看见了，没有水吃大伙儿心里着急啊!再这样下去，村里非出事儿不可！到那时候你这当支书的能忍心？我是党员，咱得有这个觉悟。再说，大伙儿为我南山的事情也都帮了很大的忙，出了不少力。这个时候我不做点儿什么，我对得起人吗？在这要命的时候，真要渴死上几个人，就是我山上的树苗活得再好，我也没脸见人呐！！”

大哥幽深的目光死盯着柱子看了多时，冲柱子竖起了大拇指：“我一直担心你会卖水呐。眼下全村人的命都捏在你的手里，你想让谁跪着就没有人能站着。”

“那我成什么人啦？我还怕天打雷劈呐！”

“那我可代表全村父老谢谢你了。兄弟，还是你行，怪不得奶奶喜欢你，与你相比，大哥跟你提鞋都不够格，我真服了你。”

“你这是说哪里话？大哥就是大哥，你永远都是我的大哥，关键时刻还得是你来掌舵。领水时就怕很乱，还得靠大哥给压着点。”

“兄弟你就放心吧，大哥这点作用还起得到。”

“就说水是村里借的，以村里的名义分，大伙儿心里也好接受些。”

“好兄弟，你……你让我拿什么还你？”大哥感动的说不出话，眼里闪动着泪花。

“等老天爷下了雨，你免费让西山的水流进我的水库就行啦。大哥，你让玉春哥给造个帐，别漏了人，省着点分，也许旱情会很长。明天一早就去吧。”

“好，兄弟，我听你的。”

“各位父老爷们注意了，经村委和柱子兄弟商量，决定暂时借柱子兄弟南山水库里的水为大伙儿救急。明天，各家各户都到南山水库去领水，每人三天一桶水。希望大伙儿在领水时自觉排队，不要争抢。”晚上，村委会的大喇叭里响起了村支书的声音。这在这个封闭的小山村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第二天一大早，村会计就在支书的带领下，拿着花名册到了南山水库，村民们早早就在水库的大坝前排起了长队。

队伍中，“老懒”一脸兴奋地向众人证明着自己神仙的先知：“我说什么来着？天降甘露！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还都不信，我这神仙的名号还是白给的吗？”

“你这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碰巧了。不用你算，咱们大伙儿都清楚，柱子兄弟他不会不管咱们村里人的死活。不是你‘老懒’算得准，是人家柱子兄弟算得准。”人群里众人出一阵开心的哄笑。

看着大伙儿感激的笑脸，牢骚满腹的弟弟老三低下了头，不再说什么了。直到这时他才彻底明白为什么二哥死把着库水不让他随便乱用了。还有什么比救命更重要的事情？

每隔三天，葫芦峪的村民们就都聚集到南山水库领一次水。这成了葫芦峪村最热闹的日子。有的人家，把自家领到的水直接装进二十斤装的白色塑料桶里，像美酒一样很自豪、体面地给孩子的姥姥家送去。这在当地那个干旱的季节里是个很能拿得出手的礼物。不缺水的人根本不能理解水的金贵，当人们必须要靠那有限的水来救命的时候，水就成了最值钱的硬通货。好事的会计玉春哥估算过，如果柱子把南山水库的水论斤卖，全葫芦峪的父老乡亲就是一辈子也还不上欠柱子的水钱。因为柱子的水，让许多年都因贫穷在丈母娘家门前没有抬起过头来的葫芦峪的男人们终于挺直了一回腰杆。

在柱子的水库滋润下，葫芦峪的老少爷们终于挺过了这段干旱的焦枯日子。村里的老人们说，这是百年不遇的大旱，要在早年前，会死人的。老人们还说，大旱是上天对葫芦峪的人毁坏山林的惩罚，是报应。老人们还说，大旱是一杆秤，它称出了人的良心。但石大头家的人可不这么看，尤其是石老四。他说这是柱子在收买人心，是在用软刀子杀人。问题是他石大头一家从来就一次也没比他人少领过一次水，哪怕少要一小桶。

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同样一件事，不同心态的人从不同的角度看，结果会大不相同。谁对谁错？是人的心态不同，价值观不同，看问题的角度和性质就不同。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的人是没有良心的。社会中这部分人毕竟是极少数。他们也最终决定不了社会的展方向，只能在丰富的社会展过程中增加些许波澜罢了。

看着满山的焦枯和燥热，看着满脸感激的乡亲，看着日渐下降的库水，现在柱子越来越深刻地理解了看山爷爷的话：“山林是我的命，也是全村人的命”。柱子更坚定了治理山林的决心。但此时他的心思已经出了山林。

深秋，天上依然滴雨未落。村头的水井已经彻底干涸了。柱子的果树苗也几近干死了。柱子忍痛卖掉了长势喜人的池塘里的鱼。虽然不到年关，价钱上会受些损失，但及时用养鱼的肥水救活了树苗，还是值得的。山上养鱼，让柱子有了一笔不小的收获。当然，柱子也没有忘记鱼塘最大的功臣老三。

也就是因为柱子的南山水库，让奶奶一家最后一个还没有找女朋友的老三成了最抢手的香饽饽，因为它是柱子的亲弟弟，是可以不受限制使用水库里的水的人之一，如果能把女儿嫁给他，至少一家人的用水是有保障了。再说，就目前南山的展势头，铁定是个难得的好人家，对这一点，明眼人都看得很清楚。因此十里八乡说媒拉纤的人都快踏破了葫芦峪南山的大门。可是也奇怪，刚成年的老三竟然个个看不上。不是他自视有多高，而是他也想像二哥一样自己找一个自己可心满意的，找一个像秀兰姐一样知书达理聪明又有见识的女子。他从小就服二哥，他比二哥小四岁，从小就跟在二哥的屁股后面玩耍，二哥也总能让他惊喜不断。先是焦香的烤兔肉，后来是二哥的新自行车，最近就是二哥的“幸福125”摩托车。二哥成了他心中的榜样。再说，他自己也有了骄傲的资本——两年多南山池塘的养鱼，二哥最后给了他整整一万元。这个数字虽然是他们兄弟俩之间的秘密，二哥说池塘的鱼主要是老三的付出，但当他拿到二哥给他的那个提包时，真真地、激动地搂着提包三宿都没合眼。不是不想睡，是真睡不着。躲在被窝里一遍遍数着硬挺的十元大钞，那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那份激动真能让人美死。有了钱的老三就很有底气，在找对象的问题上也就很有自己的主见。人说钱壮英雄胆，他也不担心没有合他心意的女子，他更不想随便找一个只贪图他的钱财的女子。激情萌动的青年最是多情善感的年纪，他不是不想找，他是太想寻找自己理想中的恋人了，包括寻找的过程和情节他都想有自己的设计。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被别人支配。但老三的情况却把母亲急坏了，她还生活在以前的世界里。但奶奶知道了，就笑母亲瞎操心。雏鹰该放飞的时候就要懂得放手让他们自己飞，老是靠父母的羽翼保护着的，注定成不了气候。

柱子的南山上还养着一群宝贝。虽然天气干旱，但南山上却相对湿润，杂草树木还相对有些绿色。也就是这抹绿色吸引了大批的蝗虫，也正是这一批批不断飞来的蝗虫才填饱了这一大群贪婪草鸡的胃口，让它们长得体格强壮，精神健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