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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渺小而伟大（第1页）

根据预定的年夜饭菜品，饺子馆的人们更加忙碌起来，采购食材、进购酒水和饮料、准备年夜饭的各色菜品……还要做好日常经营，每个人都忙的脚打后脑勺。

大年三十傍晚时分，苏妍安排铁锤师傅准备了四道菜，四喜丸子、清炒芹菜、溜肉段、醋溜白菜，有荤有素，都是这个季节的时令菜蔬，搭配的有色有味，又有营养。苏妍又盛了一保温壶的三鲜饺子，这样主食菜品都有了，按郭老师一个人的饭量今晚肯定是吃不完的，明早还能热热当早餐。

苏妍一手提着大大的木制提篮，一手拎着装满饺子的保温壶往郭老师的宿舍走去。

以她对恩师生活习惯的了解，郭老师过年和不过年没什么两样，吃的还是一样的简朴，怎么简单怎么来，怎么省钱怎么来。

以前她不在，没有条件，现在她回来了，也有了条件，又怎么舍得让恩师再过那种简朴到令人指的生活？

恩师自己不舍得，她硬塞也要塞到恩师嘴里去。

恩师虽然教学上出类拔萃，平日里待学生和蔼可亲，爱生如子，但也仅限于师生之情。他一生未娶无儿无女老家那边也没了亲人，在情感上有同事情，有师生情，却唯独没有儿女情，更没有享受过来自家人小辈们的孺慕之情。

平日里课堂上接触到的学生们虽然尊重他喜爱他，却都因为他捡馒头拾旧衣的“怪癖”对他敬而远之，没有一个像苏妍这样主动亲近上去，像个小孙女对着自家爷爷般撒娇卖乖，缠着哄着让恩师陪着吃饭的。

郭老师对苏妍这种如同家中后辈般的亲近和痴缠毫无抵抗力，而苏妍也是瞅准了这一点，拿捏住了恩师感情上的弱点，缠着他吃下好一点的饭菜补补身体。

她现在改变不了恩师对自己日常生活上的苛刻，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提前帮恩师设立助学基金，只能在目前的能力范围内，用点心机和幼稚的举动骗恩师多吃点她带来的饭菜，让恩师的伙食吃的好一点。

而晚上她要忙活店里年夜饭的生意，还不知道会忙到几点，估计忙完也就到后半夜了，到时候再给恩师拜年送饭菜，估计那个点人都睡着了，她也舍不得将入睡的恩师给叫起来。

这一阵忙的脚打后脑勺，今晚又会忙到大半夜，明早大年初一她肯定是起不来的，她已经很久没有赖过被窝了。再加上一家三口今年在县城里过年，个个都属于无亲无挂的人，除了村里的苏奎仓和花婶子外，也没了其他的亲戚来往，开学前她也不打算回村，大过年的倒也省了走亲戚备礼品的忙碌。

所以她要赶在店里上人忙碌前，将专门给恩师准备的年夜饭提前送过去。

县城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厂区的方向有烟花在空中炸开，绚烂的烟火照亮了夜空，昭示着新年的到来。

已经放假了的安城县一中静悄悄的，只有教师宿舍区有零星微弱的灯火。

安城县一中成家的老师大多住在学校后面的家属院区，还没有成家的年轻老师多住在两层小楼的单身宿舍里。

学校最老的宿舍便是郭老师居住的这排老平房宿舍，带个巴掌大的小院子。年轻的老师嫌弃这里环境杂乱，都选择了干净整洁的单身宿舍楼。一排六间房子的老宿舍，只住了郭老师自己一家，其他房间则被用来做了学校体育用品的储物间或放置其他东西的杂物间。

别人不喜欢的地方，却被特立独行的郭老师给视若珍宝。当初分配宿舍时他就主动选了这个靠近角落的平房宿舍，不仅环境安静，平时少有人打扰，而且还无人管束，可以在小院里养鸡，晒馒头晒酱豆做咸菜，能省钱却免不了有些味道，恰好没有邻居也就没人提意见，也就不用和人多费口舌，算是比较自在的一处居所。

冬日的傍晚已经开始黑天了，绿漆木门半开着，郭老师正在院子里给鸡棚子搭一床破旧的被子保暖。

苏妍清脆的声音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飘进小院:“老师，我回来啦！”

一边说着一边就提了东西抬脚进了门，将提篮里的饭菜摆在桌子上，又熟练地从简陋的橱柜里拿出两个粗瓷大碗，将保温桶里的饺子倒进碗里。

简陋的宿舍里顿时飘起一阵饭菜的香味，热腾腾的蒸汽在寒凉的屋内氤氲，将小屋渲染了些许温度。

郭老师也走进来，一边看向桌子一边碎碎念:“苏妍来啦？怎么带这么多饭菜？太多了！我一个老头子哪吃的了这么多？这得费你们多少钱？……不行我得把饭钱给你，不能老让你破费！”

郭老师满脸不好意思，一边说一边摸索着口袋掏钱，苏妍飞快地绕到桌子另一边:“老师爷爷啊，我家的饺子馆今晚会很忙，趁着这会儿还没上人，我妈催我赶紧送过来，晚上我可就顾不上给您拜年了啊……饭菜你得吃完啊，明天我再过来检查，要是剩多了我可不依！”

小妮子的神色俏皮又郑重，一句“老师爷爷”喊的郭老师心口一阵酸热，左右看了看，拿起靠墙根放着的两条冻的硬邦邦的年鱼就往苏妍手里塞:“给你家大人带回去，就说是我的心意……”

又顺手抓起桌上的一本英语资料:“这本你也带走，下学期的重要知识点都在上面……”

苏妍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想着店里的生意，顾不上再和郭老师揪扯，提着空了的提篮和保温桶，一溜烟就跑远了，身后传来郭老师无奈的跺脚声和“哎哎哎”的叫声。

她现在可没有功夫搞学习，现在搞钱才是正当紧的事。

郭老师这是有多怕做生意耽误她学习了，大年夜也要塞给她学习资料？

她跑的没影了，却没想到身后的郭老师望着她背影消失的地方，站了许久。

不善交际的郭老师，除了在校的日常教学活动以及课业辅导外，并不喜欢过多的人际交往，他的特立独行和葛朗台似的对自己极度苛刻的行为，在学校的同事和学生眼里显的格外怪诞，很多人不理解他明明有不错的工资收入，为什么还要捡食堂的剩菜剩馍，为什么还要捡学生不要的衣服穿？

他心里一直有个目标，那个目标说出来太过不切实际，又异想天开。多少领导和大人物都还没能做到的事，他不过一个小小的高中老师，都到了知天命的年龄，黄土都埋到脚脖子的半老头子，又如何让人相信凭他一己之力，能实现那个目标呢？说出来也不过徒惹人笑话而已！可是人活着，哪怕活的再卑微再渺小，也应该心存一点伟大的东西，只要有个伟大的目标并心存毅志，坚定不移地为那个目标而努力，他相信终有一天会实现的！为了那个目标，他不能绑架别人，就只能苛待自己，为那个目标一点点努力。只要那个目标实现了，就会有更多的学生受益，春蚕到死丝方尽，俯甘为孺子牛，这就是他这辈子的使命！

虽然现在还有很多人不理解他，但是他无怨无悔，按照自己的节奏持之以恒地努力着，只要坚持下去，他相信总有一天那个目标会实现的。就像他刚来到安城县一中当英语老师的时候，学校上至老师下到学生，英语学习全靠汉语注解，全靠死记硬背，尤其英语音全靠汉字注音一点点往外蹦，成绩更是一塌糊涂。他努力改革学校的英语学习环境，制定了一系列的英语学习计划，创办了教师英语学习小组，传授了他所有的学习经验，这几年不也将学校老师和学生的英语水平提高了一大截吗？还教出了一批成绩优异的学生，在高考中获得了良好的成绩。

在学校里，上级领导尊重他，同事也尊重他，学生们也因为他优异有趣的教学方式尊重他喜欢他，但从感情上说也止步于此了。唯独苏妍这个学生是个例外，不但尊重他，还格外亲近他。

他的直觉告诉他，苏妍这个娃娃应该是知道了什么，或者说明白他心中所向。她不问，也不管，却时不时地打着问问题的名义来找他，问他一些语法上的问题，再打着肚子饿的名义非要和他一起吃饭。

那饭菜一看就是专门做的，小丫头还骗他是剩菜，还插科打诨、胡搅蛮缠地“逼”着他在不知不觉间就吃了下去。他知道苏妍家里开了饺子馆，生意还非常火爆，赚钱也不会少，可他还是担心啊，担心这个丫头光顾着赚钱忽略了学习。那么多学生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孩子格外牵挂？

本以为今晚她不会来了，毕竟都大年三十了，她家的饺子馆还要继续做生意，可谁知道都大年三十了，她自己店里都忙成一团了，小妮子还想着他这个老师，赶过来给他送年夜饭。

还叫他“老师爷爷”，这称呼他怎么担待的起呢？差点把他的老泪给崩出来！他嘴里嗔怪苏妍，可心里却又是那么的熨帖，那么的开心！

吃了一口饺子，蔬菜鲜美的滋味充斥了整个口腔，郭老师的喉头一阵酸涩，饭菜冒出来的蒸汽将眼镜蒙上了一层水雾，让他眼前一阵模糊，心里却像揣了个火球，热乎乎的，暖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