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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祖母!”谢琰与李遐龄齐声道。
李遐玉垂眸望着自己身上粗糙的麻布孝服,自然不会拂了祖母的好意。服斩衰三年,也不过是为了表示哀痛之意。如今她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做,不必要在乎这些俗礼。因她心中再清楚不过,便是不服斩衰、不禁肉食,他们姊弟俩心中的痛苦也丝毫不会比任何失去父母的孝子孝女少。
“服饰吃食皆是小节,大节不失便可!”李和豪爽地挥了挥手,不小心使的是受伤的手,立即传来阵阵抽疼,遂不动声色地捂住了伤口,“三郎、玉郎,随着我出来!从今往后,由我亲自监督你们修习武艺,须得日日勤勉,不许有半分懈怠!”
“是。”谢琰牵着李遐龄随着他走出内堂。
“祖母,祖父的伤不打紧罢?”李遐玉觉得祖父的动作似有些不对劲。
柴氏倒是十分淡然:“随他去折腾。折腾疼了,自然便消停了。说来,咱们家惯用的医者性情有些太绵软了,得找个常在军营中治疗外伤的军医才好。他们为了镇住伤兵,脾气通常十分暴躁,吼声也不比你祖父低,定能制得住他。”
“……祖母此计甚善。”以暴制暴什么的,看起来简单粗暴,实则对于李和才最为有效。
内堂外便是一片苍翠的松林,李和早已经命部曲在松树上绑了几个箭靶,亲自盯着李遐龄练习箭法。经过谢琰的指导,李遐龄已经勉强能拉得开半石弓,射箭的准头也有所提升。对于初学者而言,十中一二已经是很不错了。李和很满意地抚着长须,心里给孙儿准备了各种磨砺计划。
谢琰亦在他们旁边磨练射艺。不过,他射的目标是松树上挂的制钱,使的也已经是六石弓了。用六石弓射制钱中间的孔,光是控制力道便已经很是不容易。若是力道太重,恐怕箭穿过钱孔时,便会扯断绳子,将钱远远地带飞出去;若是力道太轻,却不容易控制箭的方向,连穿过钱孔都很难做到。
谢琰平时射箭皆是十射十中,增加难度之后,却只有十中五六,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李和对他的成绩十分不满意,在旁边喝道:“别说区区六石弓了,你往后平时就须得用十石弓,战场上才能轻而易举驾驭军中用的射程最远的弩箭,不至于在替换连弩所用之箭的时候顾不过来!临时拉得动床弩,则更能威慑敌人!”
谢琰点头称是,依旧不急不躁地拉弓射箭。
坐在廊下观看的李遐玉忍不住轻声道:“祖母,床弩是攻城之器罢?用于两军对敌未免有些大题小做?”
柴氏道:“床弩射程最远,若想取躲藏在大军中的敌首之性命,或者射断他们的军旗时,确实是颇为得用的。”说着,她瞥了瞥孙女,低声道:“元娘还是对这些感兴趣?平常习一习骑射便罢了,祖母往后会带着你好生学习主持中馈,打理家中的庄园店铺。经济庶务,都是女子必须学的。只有善于经营,才能撑起家中的用度。钱财看来都是俗物,却是一家人生计所在,不可轻忽。”
李遐玉抿了抿嘴唇:“祖母,主持中馈于儿而言并非重要之事。儿眼下只想为阿爷阿娘复仇,彻底踏平薛延陀人,平定漠北漠西的胡虏,安我大唐之边疆。祖母便是女中豪杰,为何却想让儿变成个寻常的女子,只能依附于人过日?除了咱们自家之人,还有什么人值得信任?祖母便能放心将儿交给一个陌生男子么?”
柴氏望着她,心中微微一恸:“祖母自然会仔细给你挑选夫婿。”她当然认为,自家孙女千好万好,品貌才华皆无可挑剔。若是要替她找夫君,也恨不得从诸多少年郎中寻一个既才华横溢又情义高华者,才堪堪能匹配。
“不,祖母。这世间负心之辈何其多,说不得儿便会遇上一个。便是他不负心,或许也有顾及不来的时候。儿怎么能将自己的安危、自己的人生,交给别人?”李遐玉说得十分平淡,但一个尚未满九岁的小娘子便能说出这番话,已经是难得之极了。
“儿记得祖母曾给儿讲过平阳昭公主的旧事。高祖起事之时,柴驸马欲前往相迎,不能携贵主一同离开,只能将她独自留在长安面对危险。若不是贵主智计出众,及时离开长安,变卖家产招募收编各路义军——且不说在关中征战连连获胜了,她恐怕根本无法保护自己的安危,迟早会沦落到楚哀王(李智云,李渊第五子,李世民庶弟)那般无辜被杀的境地。”
她虽年纪尚幼,但说起这番话时,双眸光彩盎然,英气迫人,气度亦十分不凡。柴氏恍然间,竟觉得自己仿佛见到了年幼时的平阳昭公主。
“如同平阳昭公主这般的巾帼英雄,才当得起军礼下葬之殊荣。”李遐玉接着道,“只可惜她英年早逝,国朝建立之后又急流勇退,不然定不可能只有那些成就。儿觉得,她的才能犹在柴驸马之上,足可与当今圣人比肩了。”劝服收编七万义军,军纪严明,形成威名远扬的“娘子军”,数度打败隋将屈突通,占据关中大片土地——作为一个女子而言,绝非易事。
“倘若平阳昭公主就像一位寻常的贵主,她只能任人主宰生死,不会创下‘娘子军’的佳话——亦不会有祖父与祖母如今的生活。因而,儿仔细想过了,欲效仿平阳昭公主,训练‘娘子军’,将来也好上战场杀敌。”柴氏曾是平阳昭公主的贴身侍婢,李和则是侍奉她的部曲。两人都曾追随这位贵主南征北战,后来被她放为良人,分别赐了李姓与柴姓,又亲自给他们主婚。两人在她的麾下挣得赫赫军功,这才从最卑贱的奴婢、部曲,成了如今的正四品折冲都尉、朝廷册封的诰命郡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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