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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母亲晚年的悔恨（第1页）

母亲：“我年纪大了，坚持不了几年了，现在才认识到错误已经换不回什么了。如果能重新来过。我一定不会如此这般的。”

我：“重新来，你还想重新来啊！”我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心里恨恨地想，我需要多少勇气才能活到今天，你居然还想重新来过。如果能重新来，那么这世上还要公理干嘛？

我在走廊里坐了很久，思绪非常烦乱，母亲想表达什么呢？她是向我认错么？这样的认错能弥补什么，我已经毁了，还能挽回什么呢？她还想在余生为我按上救赎的名头，我这一生活着是为什么呢？永远活在她的掌控当中么，在我的余生还要继续让她掌控吗？

和母亲的谈话显然是不愉快的，没有缓解关系反而更让人烦躁，说什么我都会抛开她的束缚，脱离她的掌控。事后忏悔于事无补，几十年的恩怨如何能在只字片语中烟消云散呢？在我的眼里母亲再一次玩起了她的“小聪明”，让人从内心深处生厌。

这些年为了脱离她的束缚，我从来不回家，也不想听到她说起任何关于自己的过往。她年纪大了最需要的就是陪伴和倾听，所以在母亲的晚年依赖“红脑猪”我可以理解，而他也只不过是想混顿酒喝，在村子里是没有人理会他这种两面人的，所以那段时间她们二人成了知心良友也不难理解。

母亲的病越来越多，住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她不想告诉自己的儿子，其实她害怕儿媳听到，刚新婚不久就迎来一位整天病恹恹的婆婆，所以每次住院都不让我告诉其他人，她是想给儿子和媳妇留个好印象。

那几年我陪着她在医院里进进出出，每次都是十几天，二十多天的。住完院之后她的身体也康复得很快，但是过去几个月又犯了。

这一年母亲迎来了孙女的出生，她特别高兴，又一代人的到来弥补了母亲又奢望的一个新身份，她当奶奶了。

母亲说：“这辈子，她战胜了一次又一次病魔，但也收获着一个又一个不可能。真值了！”

父亲也说：“你三十几岁就病了。但是再过几年你都在老吴家门里活了一甲子了，你周围多少好端端的人都去了呢！”父亲说完就遭到母亲的白眼，但是她的心里是得意的。

是啊！那些人曾经在自己的生活中活生生地存在过。有多少人都变成了荒草丛里的一堆堆土。每个人的命运都一样，最终都会变成山林间的那堆土，但显然自己活得更精彩点吧！

在母亲病情反复的这几年里，我们的心里都有不安，和时间赛跑，让母亲在晚年开心快乐点。每逢过节，过年大家都从各自忙碌的生活里脱离开来，举家陪着母亲过年节。这一年是母亲在儿女成家之后唯一一个子女同在的年下。有人提议来张全家福吧！喜娃说：“以后的日子多着呢？”但以后的日子真的多么？这也是家里没有全家福的原因，这也是我们几个子女的遗憾。

大家都用手机记录了许多母亲生活的细节和活动场景。这一年我们的外婆去世了。享年95岁，外婆临去时耳聪目明，母亲陪在她身边的那几天，外婆还很体谅母亲身体欠佳。总叮嘱她要小心自己的身体，或许在父母的眼里母亲依然是那个心灵手巧的小家碧玉样子。还是那个她得意且嫁得好的玛瑙。

母亲为外婆做了寿衣，那是她多少个日夜一针一线缝制的。针脚细密，平滑，外婆一直视如珍宝。在今天社会进步，裁衣技术日新月异里，母亲的手工格外不新潮，但那是她对自己母亲最大的孝心。

母亲拖着病躯，她低下头回想外婆在她的生活里所给予的关爱和帮助。那些年如果没有外婆一家的接济她又怎能度过那一个又一个的生死存亡呢！我们都安慰她，外婆儿孙满堂，也算是享齐人之福了，一定要善待自己，看开生死，母亲表示她知道呢！

外婆出殡那天，母亲一步一嗔跟在送葬队伍的最后，送她最后一程，母亲一边走一边流泪。那位在她生活拮据，生活无依时迈着三寸金莲翻几座山，过几道沟的小脚老太太终是完成了使命平静而去。那些年要是没有外婆的帮助母亲是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带着两个姐姐度过那艰苦的岁月，母亲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可依靠的支柱了。那个叫杜家山的村子里再也没有她的牵挂了。父母离去之后，所谓的娘家也不过成了心里永远向往的梦里家园，而兄弟们也成了亲戚，再没有归属感了。常言道“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那长长的送葬队伍送走的不仅仅是母亲的眷恋，也送走了母亲最后的牵挂。她站在外婆家的街畔上看着远山那一堆新土，一站就是一整天，她单薄的背影里满是孤独和不舍。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故土她终是再也回不去了。这也是许多成家女儿的遗憾之事。又或者是作为出嫁女子和男子的不一样之处。每一代人都以自己有儿子为荣，所谓荣就是儿子能传宗，继先人之血脉，女子最后变成异姓人家的附属身份！开枝散叶的陪衬吧！

外婆去世之后，母亲常常坐在街畔上，看着外婆家的方向。她看得庄严而神圣。那是一种虔诚的向往。更是母亲生命里最后的归途。看着她落寞的背影，我的心里也感到不安。当时我真的不能理解母亲的心情。想想外婆瘫痪在床那么久，病痛折磨着每天痛苦不堪，去了不是解脱了吗？

天晴的时候母亲坐在街畔的石床上，她不再期待“红脑猪”每天的到来，也不再热情地讲述她的故事。也对许多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了。她也不再期待兄弟们的电话。那只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她也不会时不时地拿出来看看，反而把喜娃那张黑白照片时常拿在手里把玩。我们为她换了一张彩色的，但是没过多久她又将那张黑白照片拿在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