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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暗夜逐光（第1页）

“瞧，那就是敌军的营垒！”

立足于山路尽头，手指数百米开外大道中央星罗棋布的火光，蒙格向大家宣布道。

“不错，我们到了！”天罚也几乎同时从眼前放下了望远镜。

过去的两个小时里，他和他的队伍一直悄然穿行于维迦东坡的密林灌木间，狮衔草而马衔枚，夜色笼罩下的山林与队伍全部寂然无声，直到接近通往常洛的大道，耳畔方才逐渐响起来自敌军方面的动静——篝火燃烧与旌旗招展之声有如远海的呼唤般朦胧，且渐行渐近，愈发清晰。当他们在毗邻大道的最后一道雪坡山脊上暂时刹住脚时，下方不远处的犬族营垒尽皆一目了然。

一两百处营火的燃烧令营垒上方弥漫着有如夜岚一般苍白的薄雾，自北向南横贯整个大道的木质栅栏绵延数里，而士兵们的帐篷则好似野地的丝质蘑菇一般紧贴在后方的雪地上。这里是敌军在东线所布置各个据点中规模最大，亦是位置最紧要的一处，恰好卡住从维迦通往后方常洛的必经之路，为了营建这处军事要地，道路两旁的树林与灌木几乎全被砍伐殆尽，给守备营垒的犬族排枪手们在正前方留出了持续数百米的空白缓冲地带。从营地规模来看，此处据点足以容纳超过四千名守军，但若是以点起的营火数目作为判断，真正驻防其间的守军大概还不到满编的三分之一；不光如此，就连在营门和壁垒上巡逻的守夜士兵也格外稀少，甚至还隐约可见几个混淆其间打盹溜号的——这也确实符合他们的预期。毕竟先前的一周时间里，从西、南两个方向猛攻维迦外围的狮族、野犬与豺族友军已然给犬族方面造成了极大困扰，而在三个小时前主动离开阵地向北突进的灰狼法奥纳所部无疑更是吸引了敌人诸多兵力驰援，错判战局的敌人恐怕绝不会想到，今晚灰狼们真正主攻的方向，恰是他们最无防备的东线战场。

当当当。猞猁云尾线用竹棍轻敲小黑板的清脆声响再一次回荡于天罚的脑海深处，那是几个小时前，在女王主帐中所举行的最后一次战前会议。

“法奥纳将军已经提前率领一千部曲拔营，向北而去，成功吸引了北线诸多敌军的响应，但这不只过是虚晃一枪，目的正是为了掩饰我们在东线即将发起的总攻。”小猞猁一边说着，一边将象征法奥纳所部的蓝色磁扣向上方的北线推去，紧紧咬住敌军的红色标识，“他们很顺利，我们这边也不能落后太久，不过在行动之前，相应的战略策划还是必不可少的。”

她在介绍战场的同时，还不忘用白粉笔在黑板上画出敌军各个据点的位置以及相对应的驻守兵力，“根据游骑兵斥候的回报，在东线当道扎营的敌军数量不超过两千，且多为二线守备军队，作战能力完全无法与其他战线部属的精锐野战军相提并论，我军在纸面上的兵力、战力优势相当显著。不过他们毕竟是凭险据守的一方，若是我军直接正面强攻，不仅徒增伤亡，还会造成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一旦无法短时间内突破此地，敌军周围各处据点，包括更后方的常洛都有余力派出兵力驰援，自各个方向夹击我军，甚至是穿插到我军后方进行反包围，从而令我们失去先发制人的突袭优势。”

“所以说，我们需要提前做好应变的准备？”正对黑板的紫葡萄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她和在场诸位一样整装待发，飘逸的骑士裙、黑色的长靴以及蓝丝带所盘起的秀发被油灯暖光揩得雪亮，紧身短上衣之外则以呈现柔和弧度的黑曜石胸甲覆盖，胸甲表面的帕雅丁蔷薇纹章傲然绽放。

“不错，正是如此。”小猞猁笑了笑，迅速将灰狼本营中的标识用棍尖依次向东推出，“我们必须要事先进行分兵，派遣多余兵力分别从北、东、南侧包围营地，在确保不会有一只狼犬能逃出去报信以后，再向西侧的正面营垒发起攻势，其他方向依次出兵配合，从而一举攻下营寨，一战而定乾坤。”

“布兰卡小姐的亲卫军部曲以骑兵为主，且雪地作战经验丰富，是我军最为倚仗的机动力量，提前出击包抄后方的任务便托付给您了，希望您和狼姐妹们能在总攻发起的时候及时出现在敌军的后方。”身着一袭银色戎装的白狼随即领命。“而番茄兄的若尔盖军以及格林小哥的游骑兵部队在先前的作战中损失较小，保有更强的作战能力，南侧和北侧的包围网就拜托您二位了。敌军在两翼可能布置有临时的哨所，不过如果是趁夜从视线范围外穿行应该不至于被发现，总之一切千万小心。另外还请大家在总攻发起之前不要太过靠近敌人的营地，狗子们就算再笨也会发现的，三位只需等候正面进攻部队前进到位，以信号相互沟通后，便可同时发起攻势，快速杀死战斗。”

“正面进攻部队？”格林稍有疑惑，“你把我们都派出去了，那正面该由谁来打头阵啊？”

“我们这不还有一支强有力的外援吗？”小猞猁呵呵冷笑一阵，抬手将竹棍指向一旁的狮族友军队列——“天罚兄，攻破正面营垒、斩落帅旗的任务交给您，还有玛莎营的诸位姐姐们，应该没问题吧？”

“这还用问吗？绝对的万无一失啊！”天罚将两只拳头碰撞在一起，显得格外跃跃欲试，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玛莎姐妹们的惊诧神色。

云尾线满意地笑了笑，随即将视线转向紫葡萄，“至于女王陛下，还请您与小女一起……”

“我跟白子一起。”还没等她说完，紫葡萄便已提前开了口，话语中分明带着不由分说的坚定，“我老哥当初还在统领军队的时候便对我说过，坐在后方等候手下送来捷报的主帅不可能获得将士的信赖，亦不会受到胜利女神的垂青，眼下当然也一样。洛波，灰满，你们两个到时候也跟我一起。”

“好嘞！”摩拳擦掌的洛波大声回应道，一扫先前没有分配到任务时的失落之情。

“那……行吧，既然陛下都已经开口了，那就这么定好了。”小猞猁无奈地耸了耸肩，又继续嘱咐道：“黑三老将军所部请与小女一同留守山头，作为策应各方的机动预备，同时多也给其他方向的敌军营造我军主力依旧留在山上的假象。”

在安排完一切任务后，正对着一众等候差遣的灰狼与狮子，云尾线突然面露出了难得的严肃神情，“狼族伙伴，狮族伙伴们，这一仗，将彻底粉碎敌人强加给我们的枷锁！维迦周围的各个战场上，成千上万的友军正在殊死血战，只为给我们创造致命一击的良机，而我们更不能辜负他们全部的期望——常洛已然势在必得，今晚就让我们享受些比死亡更美好的事情吧。”

小猞猁亮出腰间所佩短剑，抬手直指帐顶明灯。

“——生灵，自由！”她一字一顿道。

帐内诸位争相响应，灰狼、猞猁、狮子、刃齿虎，各类不同的男女声线交织在一起，融合成为必胜的宣言——

“生灵自由！生灵自由！”

……

“生灵，自由。”寒风凛冽的雪原上，剑齿虎又再次细细咀嚼起这句宣言，唯有在战场之上，他方才能真正体会这四个字所象征的重量，绝不仅仅只是某些人所说的那般空洞口号。

他回首扫视着紧跟在身边的一众伙伴——蒙格，二十七个宿卫兄弟，白风和其他獠牙卫队的新兵，以及四姐妹麾下骁悍的玛莎雌狮们。红、白眼、比比都到了……甚至连丽丝比也在——先前在军事会议上看到他从容接受云尾线的调遣以后，金发小雌狮一直以焦虑的目光试图跟他说些什么，却始终没能找到机会。身为玛莎营参谋的她其实明明可以和云尾线一样留守在后方，眼下却选择主动来到前线，跟姐妹们在一起并肩作战。

“你疯了吗？”在发现剑齿虎正注视着自己后，丽丝比无奈地摇了摇头，终于有机会吐出先前耽搁了的劝告：“别人让你干嘛你就干嘛，真就是个猪头！这么喜欢打主攻？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灰狼是我们的盟友没错，但猞猁是吗？你就没想过她这么做极有可能是为了借刀杀人，趁机削弱我们狮族的力量吗？万一犬族那边真有什么防备，不光是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清楚，就连你手底下这帮小秃子也得跟着一起死无葬身之地，你真的没考虑过这些吗？”丽丝比在公共场合向来沉默寡言，这是天罚第一次见她当众说出这么多抱怨的话。

“确实考虑过，但我相信，她不会这么陷害我的。”不知为何，天罚从未如此坚信过自己的直觉，同时眼前又再次浮现方才营帐中的那阵齐声呐喊——一个心怀鬼胎的小猞猁，怎会眼怀如此的纯粹，并坚定呐喊出“生灵自由”这四个字啊……“如果没有相互间的信任，我们是不可能走到今天的。说不定我真的很蠢，但与其事后为了自己的睿智而痛苦地悔恨，我倒不如怀揣着愚蠢干脆利落地去死……更何况，金毛妹你不也是跟着姐妹几个一起都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