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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这番话带着一点孩子气，还带着一点刻板僵硬的学舌味道，同素来她庄重严肃的话语不同。但林渊没表现出什么异样神态，只是扫了一眼脸色有些吃惊的皇后，目光淡然地微笑道：“是孙儿考虑不当。皇祖母一直吃斋念佛，孙儿以为皇祖母对那些肉之类的不爱了呢。”

“这也不怪皇上，是我自己挑嘴，让皇上费心了。”

太皇太后嘴角上扬，眼角却微微下垂，轻呼出口浊气的同时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仿佛正难以抑制地产生疲倦，头晕不快。她抬起的手上那圆润修长的指甲曾经不染色彩，现在却涂着鲜红颜色的蔻丹。

林渊不禁抿了抿嘴唇，忍住轻微上涌的笑意，用食指轻敲了下桌面，咳嗽一声道：“皇祖母的事正是孙儿的事，叫御膳房到您宫殿里来，甚么时候吃，想吃甚么便，皇祖母尽管吩咐，叫他们做，不必拘着自己。”

虽然太皇太后已经做出了一副相当疲惫的模样，但林渊依然没有就此失去的退下，而是直接道：“皇祖母，近来春宴将至，孙儿正是来请您参与的。不过孙儿前些日子方才听闻皇祖母头昏脑胀，失去了一段记忆，现下便有些迟疑，是否确有此事呢？”

太皇太后微微眯起的双眼略睁开了，语气中略带惊讶：“春宴？”

“孙儿知晓您不爱这些，但皇祖母今年身子大好了，孙儿也想喜庆喜庆。”林渊微笑道。才怪，他从来不叫太皇太后参与春宴之类的宴席，除非是重大廷席不得不有她参与。不过他说了这是太皇太后自己不喜，谁能吐出半个“不”字？

“参与春宴一事，w——本宫无妨的。”

太皇太后道，语速略微有些快，险些将“我”字说出，临了才改了口，脸上微微扬起一丝微笑。但她似乎意识到有所不妥，当即成稳道，“皇上关心本宫，这事又怎会推脱？原来是本宫怕扰了皇上的安宁，当今自然是依皇上的。”

“皇祖母心宽，孙儿自然晓得。”林渊意有所指道，但又好似只是平常地那样一说，他面上展露些许叹息神色，扼腕道，“可惜，皇祖母虽然病愈，却也得了失魂之症，忘了大半事情……孙儿定然叫御医竭力诊治。”

“呵呵，本宫年纪……大了，能够病愈已是意外之喜，还谈什么失去记忆呢。本宫倒觉得现在也不错。有皇上在，也不会让谁欺负了本宫去。”

太皇太后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林渊扫了一眼，她喝的茶叶并非是平常喝的。林渊虽然对太皇太后没甚么感情，可但凡扫过一眼的，他都不会忘却。这时候便回忆起太皇太后爱喝的是雪毫，滋味苦涩，茶味较重，略带回甘，可现在她喝的芽尖，却是清澈甘美，有丝丝沁凉之意。

前者喝的人大多年纪大了，后者则颇受世家小姐喜爱。

林渊微微垂下眼睫，他瞥了一眼皇后。

葛恬此刻面上也带着些许困惑之意，却也只是静静地凝视太皇太后而已。

“皇祖母乃是朕的祖母，怎会有人胆敢欺辱？”林渊微微一笑，移开视线，按下话头，笑呵呵道，“孙儿看皇祖母今日似乎有些累了，那便不打扰皇祖母了，孙儿这就回去了。”

“皇上慢走。”太皇太后柔和微笑道。

林渊朝皇后轻轻点头，葛恬同样起身告退。原本林渊只是陪着葛恬来探望太后的，但这次却是他问个不停，皇后一言不发。年轻皇后的面颊上带有些许沉思之意，礼仪刻下的姿态却丝毫挑不出错，两人重新离开寿康宫，在路上时，皇后依然有些出神，林渊则全然无谓，反倒开口去安慰皇后。

“今日一见，母后身体看来已经彻底好了，精神也颇有些劲头，朕也颇感欣慰。只是皇后怎么不多与太皇太后亲近亲近？”

林渊这话自然是故意说的。

他在看到太皇太后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位太皇太后内里已经换了个芯子，现在的太皇太后是一个不知哪里穿越过来的异常者，至于之前的太皇太后怎么样了？林渊暗自揣测，估计是真正的生病去世了吧。

光凭借着他设置的那种种限制，异常者中的穿越者们是不可能夺舍这里正常存在的人的，只能夺舍刚死的尸体，若太皇太后不死，异常者又何谈“夺舍”？

虽然皇后对此并不知晓，但这位新来的太皇太后的演技显然并不合格，大约在穿越之前的背景设置里还是象牙塔中的学生，也难为她突然穿越成了一个年纪五十多岁的老人——虽说太皇太后保养得比实际年纪年轻一些，年轻时也颇为一番惊人美貌，但此刻却依旧看得出松弛的肌肤，眼角、嘴角浅浅的细纹。

不知道这人刚来时心情如何？

但是看她现在的模样，大约已经接受了事实，过的还算有滋有味。

这面前算是林渊自己灯下黑产生的境况，他最开始倒真的没有想到太皇太后会被异常者穿越，但现在，通过这一次见面发现了这人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这段时间林渊没有听到什么有关太皇太后的麻烦事，这位异常者看来过的还算低调；再加上林渊的确对太皇太后没什么感情，也就准备这样轻轻拿起，轻轻放下，就装作不知道了。

反正逗一逗这人，看她变脸的样子也挺好玩。

“在慈宁宫时，腹中胎儿似乎稍有躁动，臣妾一时出神，让皇上忧心了，是臣妾的不是。”皇后道，林渊虽然晓得这是她的托词，但也没有生气意思，抬臂轻柔揽住较自己低了一头的少女肩膀，看她略微尖了些的下巴，温和道：“平日里不要勉强自己，若是身子不爽，也要快些叫御医来。”

林渊思索片刻：“不若如此吧，朕叫一位太医随时候着你，这样也方便。”

“多谢陛下。”葛恬抿了抿唇，嘴角上扬。

帝后二人上了轿辇，林渊去甘露殿批折子，葛恬则回到坤宁宫。

她在两个心腹宫女的搀扶下坐进宽阔舒坦地椅子里，这时候，身边没有皇帝和其余不值得信任的宫婢内侍时，皇后才微微一叹，唏嘘道：“不知为何，望着太皇太后，好似瞧见了陌生人，虽说是失魂之症，但……变化太大，瞧我眼神那样陌生，当真不可置信。”

她语气略带凄然，又夹杂些许疑虑，说完这一句，垂眸不语。

贴身宫婢可柔语气宽慰道：“娘娘莫要多想，太皇太后凤命在身，是诞下天子的贵人，这番病愈是老天保佑。太医说了，思虑过重会令胎儿不适，娘娘有什么心焦之事也要放下来呀。”

葛恬勉强一笑，呼出口气：“我是怕……怕祖母也和我妹妹一般……”

这话一出，可亲面色一凛，迟疑道：“娘娘是说雯姑娘么，听闻雯姑娘近来好多了，娘娘若不放心，唤夫人到宫里，好好询问一番？”

“本宫刚刚怀孕时已经求了太后让母亲来宫里，现下怎么又好再叫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