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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剪赶着马车出街市,小徒弟没到马车里,就挤在他旁边的车板上面,视线直嗖嗖地东张西望,哪都好奇。
两匹高头大马踏踏前行。
邢剪把马鞭换到假肢上,腾出右手伸到后面抓背,拿回来时差点碰到小徒弟的屁|股,他两道剑眉拧出“川”字:“去马车里面,别在这烦师傅!”
陈子轻说:“我陪你聊天不好吗,你一个人多没劲。”
邢剪心道,你在,我是有劲,该有劲的地方不该有劲的地方都激昂热烈,像一头见到鲜艳色彩被刺激到的公牛,叫嚣着想顶个透。
他把缰绳跟马鞭一齐扔进小徒弟怀里:“你来赶。”
陈子轻看一路车马行人看得兴起,他迷茫地捉住要往下掉的那两样东西:“又让我赶啦?”邢剪宽袍前襟不羁地松垮着,腿交叠着盘在一起:“你非要坐这,不赶车干甚,直走到驿站,赶吧。
纯粹是看不惯小徒弟清闲。
陈子轻扬鞭在半空甩了一下,他在马匹提速的颠动中喊道:"那你去马车里!"
邢剪鼻子出气:“马都跑起来了,你让师傅去里面?怎么去?用嘴去吗?你是不是要看师傅摔成王八?"
陈子轻:"……"
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他边拉缰绳降速,边在心里吐槽。
过不了一会,邢剪掀开竹帘进马车,腰背弓出憋屈的弧度向里钻的瞬间,左掌假肢在小徒弟的发顶揉了一把,在他反应过来前放下了帘子。
靠着车壁的曹秀才仓皇擦拭眼泪:“邢师傅。”
邢剪大刺刺地坐在对面:“你不在清早读书扯你那些歪道理,义庄清净多了。”
曹秀才心中并未产生一丝不快,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从前争得面红脖子粗是在护读过的书,后来发现他没资格护书,所以他便不争了,再不争了。
正当曹秀才要为过去的行为道歉时,他听邢师傅道:“我家老幺多在乎你这个好友,你该比外人更清楚。"
曹秀才顿时羞愧难当:“曹某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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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秀才抬了抬头,见对面人双眼长有几条血丝:"邢师傅你也……"
“这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邢剪撩他这边的布幔向外看,“我如何都不是为你。”
曹秀才尴尬地咽了口唾沫,轻言轻语道:“我感激崔兄,也敬佩他,对他心怀愧疚,如果不能弥补我的过错,我怎会走呢。"
邢剪对着漫天日光,突兀道:“情是何种滋味?”
曹秀才怔了下,大老粗竟然会为他这个问题,当真是世态多变,他喃喃自语:“喜怒哀乐,酸甜,苦,咸,涩……数不清。"
邢剪利落分明的下颚线一绷,麻烦。
他将视线从布幔外撤回来,打量清瘦的落魄秀才:"人既死,不必多伤神。"
曹秀才垂眼拉了拉左右袖口,他慢慢地呼吸,像在竭力隐忍着某种粉身碎骨般的情绪:“控制不住的,等你失去了,你就会明白我……"
气氛骤然剧变。
邢剪的面色黑沉,眼神恐怖,好似要吃人。
曹秀才意识到自己言语中伤了邢师傅,忙不迭地起身,头撞上车顶忍痛道歉,他那话真是太不该了,言多必失!
"邢师傅,我回去就抄经书为你祈福,祈求上天让你和你将来的娘子白头偕老相爱一世。"
邢剪周身稠密的怒气一凝,娘子?他不自觉地想象对着什么人叫这声称呼时的情形,不免腹部—抖。
邢师傅很明显地走起了神。曹秀才不敢再出声了,他脑子不清醒,万一再说错话,邢师傅不打他,他也要打自己。
马车内静了下来,隔着竹帘能听到赶车的少年时不时地发出“驾”“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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