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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相别豫州
众人见一员红袍乌甲的小将路拦住,只得停下脚步。互相对视良久后,那位小将开口:“你们就是桓将军要抓的人么?”这时从驿站院内跑出来刚才巡查的那个队长,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他看到救兵来了,立刻跑过来,大声说:“小将军,就是他们!”说着还从怀里掏出告示展给红袍小将看。红袍小将在马上瞟了一眼画像,又看了看面前的几人。一个是满脸胡须的粗汉,一个是身穿龙凤红袍的新妇,另一个倒是和画像有几分像。后面跟着一个美貌少妇和几个提刀的大汉。
红袍小将很平和地问:“你们所犯何事,桓将军要捉你们?”
张骁说:“我们什么都没做,是那桓温狗官栽赃我们。”
红袍小将一听他说“桓温狗官”,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哦?你是何人,如何说他栽赃?”
张骁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后面的忘忧扯住了衣衫。他是前凉王爷,如果在此现身,定会引起更多时段。真要被抓,那就是两国之外交了。
桓伊也明白了忘忧的意思,他上前一步,朗声道:“在下谯国桓伊,路过荆州访友,前日还在桓秘公子处盘庚,今日却不知为何被桓将军下令捉拿。”
“将军,别跟他们啰嗦,先绑了带回去再说,免得他们再使诈跑了。”刚才那个领头的队长怂恿红袍小将尽快抓人。
“哦?你就是谯国的桓叔夏?”红袍小将听了,翻身下马拱手施礼:“在下庾龢庾道季,久闻桓公子大名。“
庾道季,桓伊和韩悦对视一眼,交换眼神“他是庾亮之子。”“是敌是友?”“静观”。
桓伊拱手还礼:“原来是庾将军的公子,失敬。”
“我想一定有些误会,各位先进驿站详说,在此未免引路人猜忌。”庾龢此话说的得体。于是一大伙人又都退回了驿站。那个队长本以为撑腰的来了,还没等替自己出气,还让人家互相认了亲,实在憋屈。他还想跟庾龢说,庾龢一挥手,让所有人等都退到一旁,他把刀递给旁人,自己只带了一个随从,走进驿站。
进了大厅,他请大家落座,馆驿的人自然认得庾小将军,连忙端上好茶。庾龢看韩悦的坐姿,不想女子左派,便问桓伊:“这位是?”韩悦见他如此宾礼相待,也不好再瞒下去,于是主动站起身拱手:“在下颍川韩悦韩洛川。形势所迫,不得已如此装扮,让庾兄见笑了。”庾龢听罢不禁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洛川公子,怪不得如此美貌。”韩悦也觉脸上无光连说“惭愧惭愧”。“这位公子想必也是乔装改扮的吧?”庾龢指的是张骁,在他看来,既然这两位都是名士公子,那么另一个同行之人肯定也不是普通人。韩悦介绍说:“这位是舍弟射天。”他没有直接说出张骁的名字,说的是他给张骁取的字。
“原来是洛川公子的贤弟,那也自是一家人了。不知三位公子来荆州所为何事,又如何与桓将军有了误会。”
天下皆知庾亮将军为人宽容正直,心系天下胸怀百姓,将门出虎子,想来他的儿子也不会差到哪去。于是桓伊就把为解鸟虫篆之谜,如何来到荆州,在凿齿先生家中遇到桓温,又如何进入能如寺的地洞,桓秘如何让他们离开,到如今被通缉,大概说给了庾龢。当然也隐去了不少细节,以及阴兵符、还有黑色石头的事。张骁一旁补充道:“我们还有一个朋友,为了救我们脱身,在竹林被一伙绀衣人劫杀,至今生死未卜。”
庾龢听到“绀衣人”三个字,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又恢复了常态,但这个小变动,并未逃过善于察言观色的忘忧和冷静细致的韩悦的眼睛。难道绀衣人和他有关?
等二人叙述完毕,庾龢说道:“庾某大致听明白了,三位兄台不必介怀,桓将军也许并非恶意,或许是属下们执行有偏,误解了桓将军的意思。现在北方不定,常有贼人流窜。所以下面的将士在行事时难免有些过激。忘三位海量。”一听北方不定,常有贼人流窜,张骁差点跳起来,这分明是在骂自己是流窜犯啊。“北方人怎么了?北方人就都是贼人了?”桓伊和韩悦赶忙拉住他,防止他再多说,露出身份。
庾龢也没想到这位射天公子反应那么大,也觉得自己言语有些偏颇,赶忙解释:“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家父一直心系北方,想早日收复。所以在下也深受其染,不由得口不择日。自然哪里都有好人,哪里都有歹人。”
此话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忘忧心头一动。
“三位兄台,着急离开荆州,是有何所往么?”
“我们要赶回淮南,离家多日,怕家中挂念。”桓伊回答。
“既然如此,确是要归心似箭。这样,三位兄台尽管赶路,桓将军那里,我会解释。不必担心。”说着,叫来亲信随从,“传我命令,三位公子出豫州,沿途不得任何阻拦。”
庾亮为荆州豫州九省镇西大将军,自然势力大于桓温。将军之子的命令,谁敢不听。亲信传令去了。
庾龢一直把他们送到豫州地界,临别,他特地拉着桓伊,有些不舍:“久闻桓公子,音律群,且文采卓群,今天有幸结识,还未好好讨教,又要匆匆而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桓伊没想过自己的名气会比韩悦大,竟然让这位庾公子那么看重。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还是礼貌地道了别。他并不知,在以后的仕途之路上,自己和这位庾龢都是带兵的将才,而且还有联姻关系,现在的惺惺相惜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吧。
有了庾龢的命令,一路上再无人敢拦他们。忘忧悄悄对张骁说:“小王爷,看来荆州要有异动,我们要尽快通知到前凉才好。”张骁纳闷地看着忘忧:“什么异动?我怎么没感觉到?”忘忧又说:“听那位庾龢的话,似乎庾亮有意北伐。”“北伐?”张骁瞪大眼睛,忘忧急忙示意他不要声张:“小奴必须尽快赶回荆州城,再详细打探。小王爷最好也回前凉,如果真起战事,小王爷在此就是万分危险之事,如果被庾亮知道您在中原,定会以此威胁前凉朝廷。”张骁听了她的话,没有说话。
他一个人在马上默默地走了好一段路,连韩悦和桓伊都诧异,从没见过他那么安静过。
张骁在想事情,想刚才忘忧说的话,想第一次来中原遇到的,种种的人,种种的事,想起自己的身份。自出生起,他就是小王子,长大后封为肃海王,自由自在,为所欲为。跟着掌笠,跟着韩悦桓伊,就连夏侯惕,也对他也都是救命之恩。而他这个王爷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忘忧说要打仗了,庾亮要北伐,攻打前秦,前赵,也会打到前凉,那前凉安居乐业的百姓,就要受苦受难了。想到此,张骁心中腾起一团火,他要保护自己的国家,保护自己的臣民,保护自己的母后。
张骁猛然抬起头,对着前面的韩悦和桓伊大声说:“韩大哥,桓大哥,我要回去了,不能和你们回淮南了。”
听到张骁冷不丁来这么一句,二人都回过头,惊诧地看着他。张骁又说:”和你们在一起,我非常开心,你们让我学会了很多。你们在为你们的国家做事,现在我也要回去保护我的国家。也许快要打仗了,不管将来两国如何,我们始终都是兄弟,都是知己。“
韩悦和桓伊惊讶地看着张骁,这几句煽情的话,从张骁嘴里说出来,着实让人诧异,真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不过对于深明大义、通晓时事的他们,听了张骁这几句话,心里反而有些欣慰,二人对视一笑,心里都在说:“他长大了。”
在豫州分手,张骁北上,桓伊和韩悦往东奔淮南,忘忧则回到荆州。
分别时,张骁把自己那把镶着宝石的匕送给桓伊,说:“桓大哥,拿着这把匕,你随便进挂着有牛角纹饰的土黄色招牌的店铺,给他们看,他们都会听你吩咐。“桓伊接过匕,使劲握了握张骁的手。
张骁又转过脸对韩悦说:“韩大哥,我很喜欢你给我取的字。下次再见面,我一定给你带我们前凉最好的貂皮大氅。”韩悦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对了,还有那位夏侯大哥,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处何处。我一直想跟他道谢,射伤他,他也不怪我,还救了我。很想让他尝尝我们关外的烟草。”提到夏侯惕,张骁那双大眼睛,竟然泛起泪花。韩悦安慰道:“他是个奇人,肯定不会有事。相信我们会再见到他的。”张骁点点头。
看着张骁和随从离开的背影,桓伊抽出短箫,轻轻吹起,韩悦和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兴于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兴于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兴于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张骁听到二人的箫歌之声,不由得笑了,他扬起手,往后使劲挥了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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