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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存货女（第1页）

2月25日，春节长假结束后上班的第一天，久违的阳光掀开云层普照大地，冬日的余冷正在缓缓退去。

窗外的田野里，一只刚刚苏醒的小虫拱开泥土，露出两只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望向天空，还没有等它明白天空上那些青白代表着什么，一片巨大的阴影挡住了它的视线。它努力辨认，终于看清那是一只鸟儿，吓得全身僵直，转眼间，小鸟伸嘴一啄，将它吞了下去。

事务所办公室中，宋去去轻盈地敲着键盘，嗒嗒嗒的声音，带着初春的旋律。她以为不会有人在如此美丽的早晨打扰她，所以在办公室门被人猛地推开时，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糟糕透顶。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体格匀称，五官精致，他叫莫恋。和宋去去一样，也是理华会计师事务所华南分所的签字注册会计师。

莫恋双手端着一叠资料，往办公桌前一站，阴沉着脸看着宋去去，一个字也不说。

宋去去继续打着自己的字。

莫恋站了漫长的一分钟，知道自己如果不开口，宋去去都会当他是空气，不管她是在打一诗，还是一堆乱码，问道，“宋老师，广城煜火公司的审计报告为什么不能表无保留意见？”

宋去去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沉声说道：“独立、客观、公正。”

莫恋看着宋去去头上挂着的“独立客观公正”隶书横幅，头痛地说道：“宋老师，我们在审计过程中一直恪守独立、客观、公正的原则。”宋去去瞟了他一眼，“是吗？”莫恋点头道，“肯定是。”

宋去去一边打字一边说道：“独立、客观、公正你说了不算，我在复核报告的时候，很想通过你们的报告，但我翻遍了审计底稿，也没有找到能够支持表无保留意见的审计证据，不能表无保留意见而表无保留意见，就是不客观、不公正。”

莫恋突然举起资料“啪”的一声扔到桌子上，愤怒地叫道，“你能不能停止那该死的打字，好好地和我说话？还有，哪方面的证据不足了？”

宋去去转头看着莫恋，就好像看着一头正在无端怒的野猪，不过她并没有停下打字，冷冷地说道，“存货，你们对存货的审计程序执行不到位，并没有收集到足够的审计证据证实存货的真实性。还有，你要相信世界上有些人是可以一心二用的。”

莫恋的自尊受到莫大的侮辱，只觉得一股怒气从胆边升起，直涌上头，两眼顿时变得通红，颤抖着低吼道：“存货……存货……，你个存货女，你难道只知道存货吗？你根本就是存心刁难我们。我们其他所有的证据都支持存货不存在问题，我们收集的证据，已经足够支撑无保留意见。你必须得改变你的复核意见，否则，否则，我跟你没完。”

“我的意见已经很明确。”宋去去听到莫恋不断重复着一语双关的“存货”，最后还不管不顾地喊出了“存货女”三个字，不断提醒自己冷静冷静。

“存货”一语双关，一方面是说她审计的时候特别注重存货，另一方面是指她是老姑娘了，是到现在都没有嫁出去的像存货一样的女人。

莫恋当面喊她“存货女”，是已经气极，已经不管不顾，赤条条地撕下了所有的面子。

不过她有自己的生活态度，对于自己是否嫁出去并不在意，只是生气他们给自己取外号，本来就糟糕的心情更像要炸裂开来，暴躁地说道：“如果你们不按照我的意见补充审计证据，休想让我改变复核意见。”她依然没有停下正在打字的手，用嗒嗒的键盘敲击声表示她的宣战。

“真不改？”“不改。”“你等着，”莫恋拿起资料，扬起似乎想扔到她脸上。宋去去手上的动作未停，侧仰着脸瞅着他，一副有种你就拍过来的模样。

莫恋胸膛起伏几下，最后呼出一口浊气，一手夹着资料，一手点着她的眉心说道：“我要建议章经理安排你也去审项目，而不是整天呆在室内只知道死搬硬套书本上该死的理论。你审了项目，你才知道我们做外勤时多么艰难，才知道每个报告的出具有多么费神，才知道你找人复核被成心刁难时有多么愤怒。”

“我并没有成心刁难你，”宋去去边打字边睨着他说道：“注会是客观公正最后的防线，一个显失客观和公正，意见不准确的审计报告，对报告的使用者不公平，我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

“哼！”莫恋冷笑道：“你们这些从来没有亲自带队审计过项目的人，怎么能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客观，真正的公正。”说完甩门而去。

宋去去就似什么也没有生过般，继续打着字，只是节奏中不再带着某种韵律。

莫恋出了宋去去的办公室，抱着资料直直走进了写着“总经理”牌子的办公室。

“章经理，”莫恋激动地说道：“麻烦你做做好事，将存货女也派到项目上做做审计，让她出几个项目的报告，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章环山是理华会计师事务所华南分所的总经理。四十多岁年纪，身材瘦小，脑袋特别大，长着一张和气生财的脸。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和稀泥，将事务所生的大小矛盾一顿胡乱搅和，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她又惹你生气了啊，”章环山呵呵笑道：“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也不要叫别人外号嘛，大家都是事务所的人，相亲相爱，和和气气才好。”

“我都快被她气死了，”莫恋愤愤不平地说道：“你还认为没有多大事，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其他的要求我也不提，为了事务所好，建议你还是为她安排一个审计项目的好，不然……哼哼。”

章环山收敛笑容，叹了口气道，“来我这里投诉她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这个月都有五六个了，大家的意见都想让她到项目上锻炼锻炼，表面上说是想帮她，其实暗地里还是想等她出报告的时候，让她好看。”

莫恋道：“我可没有那个意思。”

章环山哈哈笑道：“好，好，你没那个意思，大家都没有那个意思，是我理解有误。”

莫恋叹了口气，问道：“我就不明白了，她来事务所这么久了，一直在室内做制度，搞复核，为什么不安排出外勤？”

章环山打了个哈哈，道：“做这样的安排，肯定是有目的。”他顿了顿，“其实你不说，我也准备在近期安排她出外勤，因为她在室内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莫恋眼睛一亮，“当真。”

章环山点点头，“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