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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朝歌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滴答滴答,一滴滴落在桌面上。伊崔手一抖,抑制去掏手帕给她的冲动。
顾朝歌抹了一把眼泪。
“你口中的那个‘别人’,也包括我吗?”她带着哭腔问。
一时间,伊崔竟然不敢开口说是。
他听得出来,她在极力抑制着哭泣。他觉得很难受,比起这样让他觉得心疼的压抑,他反而更喜欢她嚎啕大哭的时候,那起码很畅快,起码证明有个人愿意让她靠着哭。
以后,他恐怕再也做不成她的“有个人”。
当顾朝歌觉得伤心欲绝的时候,伊崔也同样觉得好似有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慢慢的一点点磨着锯着他的心,缓慢而冰冷的疼痛,一点点蔓延开来。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他很早便已决定,就不能因为她一人而改变。
“是。”对她的问题,他终于缓缓地,再次报以肯定的答案。这一次,他依然不敢抬头看她。他害怕当自己抬头看见她的泪水,他害怕自己会冲动之下改变初衷。
他是不配得到她的。
可是对顾朝歌而言,听见这个回答就足够了,如果再看他面无表情的脸,顾朝歌只会更加难过。她不懂得如何去揣测他的心思,她只相信听到的一切,而他的暗示已经足够清楚,让她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自作多情是何等可笑。
“我知道了,你不喜欢我,”她抹着眼泪,想要抑制住,可是眼泪却忍不住一连串往下掉,“我早该知道,你不喜欢我的。”
伊崔忍不住辩解:“不,你是个很好的姑娘,不好的是我,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顾朝歌忽然哭着大声叫道。而几乎与此同时,店小二扯着高亮的嗓门端着盘子过来:“唉!来了,您要的素面!还有桂花糕和蜜糕!请……”呃,慢用。
望见顾朝歌红通通的兔子眼,还有对面男人投过来的冰冷视线,店小二觉得……自己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正当他纠结着,是放下食物,还是转身识相走掉的时候,一只手忽然用力拨开了他。
“朝歌,为这种人不值得!”拨开店小二的人挺身而出,说话的语气带着能烧着整栋楼的怒火。来人正是卫尚,他忍不住坐在屏风外的桌边偷听,知道很不君子,可是却忍不住想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结果……
结果这个姓伊的居然敢!
居然敢让她伤心!
她有哪点配不上他了,倒是他该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卫尚第一次有如此的勇气,他冲进去,挤走店小二,一把将顾朝歌从椅子上抱起来。他用袖子给她擦眼泪,主动将她揽在怀里安抚,像个真正的英雄一样对敌人怒目而视、恶言相向,然而潇洒带走属于他的美人。
如果顾朝歌不是哭得那样伤心,他或许不会那样成功地将她带走。可是她太难过了,以致于觉得面对伊崔真的很尴尬,他将她所做的一切看在眼里,却直到现在才说他拒绝她。顾朝歌觉得自己像白痴一样傻,她迫切希望能够找个理由逃离这里,而卫尚就是最好的理由。
伊崔眼睁睁看着卫尚带走她,他没有阻止。他向窗外做了一个手势,向燕昭借调的扮成百姓的亲兵立即过来,他让他们暗中跟好顾朝歌,伊崔借调他们就是为了现在。这些亲兵都是最可靠最得力的人,他们遵从这个命令。但是临走前,卫队长问伊崔,他们都走了,他怎么办。
“我?我自己能回去。”伊崔平静地答道。他从容结了账,自己推着轮椅离开。店小二有点害怕地过来,问他是否需要帮忙时,他用手杖支撑自己的身体,请店小二将他的轮椅抬出门。
然后,他便在东升街上无数人的注目礼中,用手推着那笨重的木轮椅,慢慢地回到了太守府。
那时的夜已深。府前的卫兵看见他只一人归来,均觉得很惊讶。他们不会多嘴说什么,但是偏偏让燕昭看见了。
“顾小大夫呢?”燕昭朝好友暧昧地眨眨眼:“你不是和她一起去逛庙会了?”
伊崔没回答他。
他的目光是无焦距的,好像在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路上他都是这样魂不守舍,直到燕昭推了推他,他才如梦方醒,抬头看着燕昭,问他:“有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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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昭知道,伊崔不可以喝酒。这不是他不能喝,而是顾朝歌三令五申不允许他喝酒,酒水和药性相冲,于他的身体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燕昭不知道伊崔的身体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好,他想偶尔偷偷违一次禁,顾小大夫也不能拿他怎样。
毕竟伊崔看起来,确实……不太对劲。
他拎上几坛子酒,和伊崔二人去了太守府后园。燕昭坐在大石头上,秋风袭来,漫天星辰。酒封一开,醇香四溢,他拿过一个碗,想将酒倒入碗中,伊崔却弯腰伸手过来,径直夺走他手中的那壶酒,仰头,对嘴,直灌。
燕昭目瞪口呆。
这不是正常的喝酒方式,伊崔一言不发,抱着那壶酒不停地往嘴里灌,他在喝闷酒。不开心的人,才会喝闷酒。
燕昭沉默,看他一壶尽了,伸手过来又要从他身边取走新的一壶,燕昭按住酒瓶,道:“你知道你喝不醉的。”
伊家人,是天生的千杯不醉。据说当年伊崔的祖父和胡人来使拼酒,一天一夜,生生将胡人使者拼到吐血,整个使团至此再不敢嘲笑大靖男子懦弱无血性。
“还记得我们七岁那年吗?”燕昭聊起往事,他想让伊崔开口说说话:“你和我,还有英国公、睿成侯家的几个孩子,偷偷在你家的酒窖里盗了几壶陈年好酒。八十年的女儿红,英国公家的小狗子,一杯就倒。”燕昭比了一个“一”的手势,笑道:“我三杯见底,头晕目眩,剩下大半壶你一人喝光,跟喝水似的。等你祖父知道我们喝的是什么,直心疼得抱着空酒壶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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