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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鸨儿爱钞、姐儿爱俏,齐梦麟在青楼里是左右逢源的公子,这一点罗疏绝对没有说错。如今鸣珂坊的老鸨见了齐梦麟就眉开眼笑,简直是拿他当儿子一般疼爱,齐梦麟一进门便豪气干云地点了鸣珂坊的五宝,又包下一个大雅间,连同连书七个人围着桌子又说又笑。
齐梦麟看着满眼的莺莺燕燕,再窝囊的心情也舒爽了,顿时得意洋洋地笑起来:“今天我来得真巧,竟能把你们五个全都凑齐了!”
一旁的连书却忍不住泼他冷水:“那是因为现在是大白天嘛。”
齐梦麟立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在小棉袄适时地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冰凉的蜜李,才好歹消解了他肚子里的火气。
“如今天旱,湖景也不好看了,游不了船,待在鸣珂坊里真是闷死了。”牡丹撅着嘴对齐梦麟抱怨,红菱一般勾人的唇角又微微一弯,冲他撒娇道,“奴家为大人弹曲琵琶解闷,好不好?”
“好好好,”这时齐梦麟正卷着袖子与白玉杯划拳,闻言不禁偏过头来催促道,“你有什么新鲜曲子,快唱一首来听听。”
那牡丹便向他抛了一记媚眼,涂着蔻丹的玉指轻轻挑动琵琶弦,极尽幽怨地缓缓唱道:“画里看人假当真,攀桃结李强为亲。郎做了三月杨花随处滚,奴空想隔年核桃旧时仁……”
原本还在胡闹的齐梦麟不知不觉被牡丹的歌声吸引,那如泣如诉的唱词勾动了他的心事,让他好不容易才飘飘然浮起的一颗心,一瞬间又猛地低落了下去。于是他环顾四周,看了看唱曲的牡丹,偎在自己怀里的金莲,坐在一旁陪酒的白玉杯,正体贴地递手巾给自己的扇坠,为自己剥桃子的小棉袄——真是满眼繁花,恍如仙境。
然而齐梦麟却闷闷喝尽了杯中酒,在心底暗暗嗤笑自己:好嘛,眼前看着五个,心里想着一个,倒是把鸣珂坊的六样宝都凑齐了。
这时雅间里的五个姑娘都察觉到齐梦麟有心事,赶紧加倍地奉承他——她们虽不及罗疏聪明,好歹个个都是人精,当然知道此刻齐梦麟的心思不在她们几人身上。偎在齐梦麟怀中的金莲故意将腿翘高,从裙子底下微微露出一只穿着红绣鞋的脚尖,果然成功地吸引了齐梦麟的目光,让其他姑娘又妒又羡。
齐梦麟看着她裙下微微晃动的三寸金莲,不禁托着下巴暗自赞叹,然而转念之间,他就想起罗疏竟然放了脚,心中就忍不住为她气苦——那个自断后路的疯女人,简直就是不知好歹,他干嘛还要替她惋惜、替她心疼啊!
“公子今天似乎不大开心,”这时小棉袄剥好了桃子,用手绢干干净净地托着送给齐梦麟,怯生生地赔笑道,“可惜锦囊她不在了,否则公子有什么心事,由她劝解劝解,准保就好了。”
“哦,她啊……”齐梦麟冷冷一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暗恨——我这一肚子火,就是被她气出来的!
然而恨归恨,当小棉袄从口中念出她的名号时,齐梦麟却还是不争气地开口向她打听:“那个锦囊,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要离开鸣珂坊呢?”
“这我们哪会知道呀,”一旁的扇坠笑着抢过话,“我们鸣珂坊里,就数她心眼子最多,从来都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想,大概是她不愿意接客吧。”这时小棉袄忽然开了口。
雅间里的姑娘们顿时一片默然,小棉袄猜测的答案瞬间戳中了她们所有人的心事。齐梦麟却觉得这个答案并不可靠,忍不住说出心底的疑问:“她既然不愿意接客,为什么不让人替她赎身呢?她身为鸣珂坊的一宝,难道就没有一个有钱的相好,肯花钱买下她?”
“有,当然有,怎么会没有呢?”这时白玉杯悻悻地放下了酒杯,艳丽的红唇不以为然地勾出了一抹讥嘲,“想替她赎身的客人,多了去了,可她谁也没答应。她还有一个大主顾,那个神神秘秘的客人,我们谁都没见过,只知道那人隔段时间就会来一次,关着房门和她说一会儿话,临走时就会丢下一大笔钱。那个客人也想给锦囊赎身的,可她就是不肯,没想到拖到最后,还是她自己想办法从了良。”
白玉杯口中的大主顾勾起了齐梦麟的好奇心,他联想到罗疏的阔绰,直觉地认定这个人与罗疏手里的钱大有关联,急忙追问道:“那个人的身份你们就没人知道?”
五个姑娘全都摇了摇头:“没人知道,不过那个人的小厮是山东口音。”
“哦……”齐梦麟颇为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这一点点线索,说了等于没说。他只能从姑娘们没头没脑的话里判断出一点,那就是罗疏这个人绝不会随随便便去投靠一个男人。
所以,自己也同样被她拒绝了。
“真不知道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一瞬间齐梦麟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觉得庆幸还是扼腕。
“是呀,这里从来就没人知道她的心思。”这时一直没开口的金莲也笑了笑,对着齐梦麟撒起娇来,“其实我们跟她也不算熟啦,大人,咱们还是继续喝酒吧?”
偏偏齐梦麟却还要不死心地追问:“那这里谁和她最熟呢?”
在座的几个姑娘都被他问得有些不高兴了,只有小棉袄乐呵呵地回答道:“鸣珂坊里就数金描翠和她玩得最好,不过也因为她才得罪了妈妈,如今妈妈不让她见贵客,大人您是见不到的。”
齐梦麟还想再问,这时连书却在一旁好奇地插嘴:“公子啊,您干嘛一直打听罗都头的事?”
“谁打听了谁打听了?我不过就是闲扯两句罢了!”齐梦麟厚着脸皮死不承认,随即故作淡定地岔开了话题。
在鸣珂坊里偷得浮生半日闲之后,酒足饭饱的齐梦麟哼着小曲回到平阳卫,却没想到一个不速之客已在平阳卫的大门外等候自己多时了。
当他在夜色里一眼发现罗疏时,一瞬间竟疑惑地眨了眨眼,怀疑是自己醉眼昏花地认错了人。
“你是来找我的?”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地问。
罗疏点点头,凝视着齐梦麟的双眼中闪动着一丝惶急,让她的黑眸更显幽深:“我傍晚时就过来了,听人说你在鸣珂坊,只好守在这里等你。”
她的第一句话害得齐梦麟一颗心怦怦直跳,第二句让他想挺挺胸冒充一下正人君子,听到第三句时齐梦麟立刻原形毕露,涎皮赖脸地笑着凑上去问:“你为什么守在这里等我?”
罗疏开门见山地回答他:“韩大人已经决定要灭蝗了,布告明天一早就会张贴出来,我怕他不能服众,所以想请你调兵帮忙。”
“你为他来求我?”齐梦麟顿时有些失望,嘿嘿讪笑了两声,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我手里都是打仗的兵,不是用来替他抓蝗虫的。”
“我的意思不是要士兵抓蝗虫,只是想请你说服指挥使大人派兵,由官兵组织百姓灭蝗。你是山西总督的公子,由你出面,指挥使大人必然会答应。”罗疏见齐梦麟始终无动于衷,便故意拿话激他,“再说都是为了保家卫国,如果官兵连个蝗虫都灭不得,将来又如何上战场灭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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