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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远若真与厉兰妡有过肌肤之亲,不会瞧不出这颗痣是假的,霍夫人本想设计入局,却反被人摆了一道。她只觉得足下一软,几乎站也站不稳,勉强道:“陛下,即便那侍卫说的不尽是实话,可兰婳的言辞的确令人疑心哪!她与厉美人素无仇隙,犯不着为此陷害她,您看……”
“是么?”厉兰妡已经穿好衣裳,她轻轻拍了拍手,便有一名老姑姑从外头疾步而入,虽然走得飞快,步伐却相当稳健,一看就是在宫中混久了的。
厉兰妡道:“秋姑姑,您是我和兰婳的掌事姑姑,烦请你说一句公公正正的话。”
秋姑姑规规矩矩地请了安,便肃然开口:“奴婢方才在外边也听闻了此间的事,实在觉得无稽。奴婢的为人厉美人是相当清楚的,严厉得近乎苛刻,莫说杂役房事务繁重,厉美人根本没工夫与人私会;即便她真有此举,奴婢也绝不会轻轻放过。那个王远奴婢从未见过,厉美人更不曾识得,杂役房的规矩不会令她有机会这么做。至于兰婳——恕奴婢说句私心的话,从来就是个心比天高的,性子也尖狭得很,自打厉美人得蒙圣恩后,倒时常听得她悄悄埋怨。奴婢见她也没逾矩,便没怎样,倘若早知会酿成今日的大祸,奴婢早该回了上头,将兰婳撵出去才好,断不能容这小蹄子兴风作浪。”
厉兰妡笑道:“多亏姑姑当日的严厉,否则我今日有嘴都说不清了呢!”一面看着萧越,“秋姑姑为人是最刚直不阿的,不会偏袒谁人,如今孰是孰非都一清二楚了吧?”
霍成显完败,脸色灰白,待要为自己分辩几句,却见厉兰妡又拿出那方绢帕:“陛下,王侍卫说这方绢帕是我赠与他的,那么上面的妡字也应是臣妾的手笔,陛下您瞧瞧,可像不像?”
萧越凝神看了一回,忍俊不禁道:“这上头的字绣得这样好,一笔一划、字迹勾踢转折皆遒劲有致,你哪有这样的功夫!你连一笔字都写不好呢,更别说绣了。”
听了这一句,霍成显更加懊悔,只怪自己筹谋不够,漏洞百出。事已至此,她唯有求饶一途,于是膝行上前道:“臣妾一时失察,以致被奸人蒙蔽,还请陛下饶恕。”一面楚楚可怜地看着厉兰妡:“厉妹妹,我不是有意中伤你的,你原谅姐姐吧!”
厉兰妡格外温厚体贴地说:“姐姐放心,你的为人我素来很清楚,我哪里会怪你呢?”她将手放在肚上,好似心有余悸,“好在我并无大碍,腹中的孩子也安然无恙,若真有个什么,我如何对得起陛下?”
只这一句,霍成显的心沉到冰水里。她不这样说还好,一说出来,萧越难免会想到万一惊动胎气,会有怎样可怕的后果。这个厉兰妡,什么时候都不忘记给人下绊子,自己怎么招惹上她了呢!
甄玉瑾站在一旁,本来想为霍成显求几句情,这会子也只好缄口不提,她可不想趟这趟浑水。
萧越的目光缓缓从那几个肇事者面上划过,看得他们一阵心惊肉跳,最终道:“王远和兰婳肆意污蔑主子,一个杖毙,一个送到宫外发卖,至于霍夫人……着降为婕妤,禁足秋宸殿,无朕旨意不得出去。”
一下子连降三等,霍成显只觉喉头一阵冰冷,待要发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蹒跚爬到萧越脚边,想最后为自己谋得一线生机。萧越却只是厌恨地踢开她,向李忠摆了摆手:“拉下去吧。”
萧越转身面向众人,“朕本来想来凑个热闹,谁知出了这样的事,你们……罢了,都回去吧。”
萧越面色如冰,加之身后犹自传来那几人的惨叫,众妃都有些心慌,巴不得离了这里。甄玉瑾率先屈膝道:“臣妾等先行告退。”
众人都跟着她下去,亭中只剩下萧越和厉兰妡两人。萧越的手缓缓抚上她的秀发,“抱歉,让你受惊了。”
厉兰妡目光澄明地看着他,“陛下方才可曾有一丝疑心么?”
萧越本可以骗一骗她,却终于诚实地点头,“有的。”
厉兰妡仰起一张素白脸孔,“那么请陛下从此再勿疑心臣妾。因为臣妾贪慕虚荣,除了陛下,谁人臣妾都瞧不上,所以陛下尽管放心。”
她前一句话还无比正经,后一句就令萧越啼笑皆非。他怜爱地将厉兰妡的头按到肩上,戳了戳她的额角:“你啊!”
厉兰妡乖顺地承受他亲昵的举动,恰到好处地露出分寸合宜的微笑,可惜萧越瞧不见:他以为厉兰妡说的玩笑话,岂料她竟是一片真心呢?
厉兰妡领着兰妩回到幽兰馆,出来应门的却是采青。她没能藏住脸上的愕然:“美人回来了?”
“是啊,出了一点小事,所以提前散席了。”厉兰妡闲闲解下披风,交到兰妩手上。
采青小心翼翼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厉兰妡锐利的目光几乎要在她脸上戳出一个洞来,就在采青以为她发觉真相时,厉兰妡却若无其事地转过脸,“也没什么,总归现在无碍了。”
采青不敢细问,忙小跑着下去做事。兰妩看着她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美人,那颗痣的隐秘铁定是这小蹄子通风报信,怪道她昨儿鬼鬼祟祟地在门外窥探。看来您没疑心错,若非咱们一早有准备,她还未必现得真身呢,你怎么反而轻轻放过?”
厉兰妡笑意朦胧:“我不是放过,而是要留着这块饵,好去钓更大的鱼。”采青最先是甄玉瑾送过来的,沉寂多时,终于派上用场。霍成显未必有这样的胆色,背后一定有人撑腰,而甄玉瑾的疑心最大。今儿她还算沉稳,没有露出马脚,但日后就不好说了。
兰妩愤愤道:“采青也罢了,咱们本来也没放心重用。可是兰婳……从前并无芥蒂的呀,见了面也彼此和气,这才一年多没见,她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有些人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纵然一副笑脸,谁知道底下有没有藏着獠牙?咱们小心防备就是了。”厉兰妡无所谓地道。
她不似兰妩那般多愁善感,素来冷静果决。甚至在厉兰妡看来,她自己与兰婳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区别只在于兰婳太蠢,而她多了份心眼,仅此而已。在这种地方,本来就是胜者为王,道义是谈不上的。
兰妩点点头:“也罢,总归她也为自己的行动付出代价了。”所谓的送出宫发卖,当然不可能送到好人家为奴为婢,多半卖到娼寮妓馆去——负责这差事的都是老奸巨猾之徒,没有一个不想多挣几两银子。兰婳想必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嚎得那样凄惨。
兰妩好似想到些什么,“可是秋姑姑……美人说她刚直不阿,这不是笑话呢?从前在的时候,她可没少折磨咱们,若非您一早收买了她,她未必肯为我们所用。似这等贪鄙酷虐之辈,美人您真的放心重用吗?”
“兰妩,你须明白,能够为钱收买的人和事,咱们都不必太放在心上。”厉兰妡不以为意地伸开手臂,“我累了,扶我去歇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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