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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很乱,桌子斜放着,凳子倒在地上,一些本该老实待在架子上的书本全被扯得稀烂,零碎满地都是。
一个人身上披着厚厚的被子,缩坐在墙角。
肖夫人难受地看着这满屋子的混乱,小心翼翼地朝墙角走近两步,轻声道:“老爷,二少爷到了!”
这是肖老板?!桃夭不解地看了看司狂澜,很难想象一个坐拥豪宅的有钱人居然会以如此狼狈的方式登场。
被子下的人听到肖夫人的声音,动了几下,却还是没有把脑袋露出来。
司狂澜上前一步,说:“肖老板,你的名帖我接下了。不妨出来一见。”
听到他的声音,被子下的动静终于稍微大了点,一番犹豫后,被子缓缓掀开,一个脑袋慢慢从被子下探出来。
灯火虽微,但那张脸,还是勉强看得清楚。
也幸好是勉强看得清楚,这要是在正常明亮的光线下,不知要吓死多少个人——世间只怕从未有过如此“稀奇”的一张人脸,一半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肥硕胖脸,双眼皮,另一边却是个白净斯文的单眼皮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年纪,额上还有半颗朱砂痣。眼前这个躲起来的家伙,活像是撕开了两张不同的人像,然后各拿一半拼在了一起。
问题是这压根儿不是画像,是个能喘气能动的大活人。
按年岁来看,那一半胖脸是肖老板无疑,可这另一半算谁的?
“老爷……”肖夫人见他露了脸,眼泪顿时掉下来,跪到他身旁扶住他,“二少爷肯来,你一定有救!”
如苗管家所言,肖老板果真是遇到比要命还麻烦的事了……
桃夭偷偷扯了扯司狂澜的袖子,小声道:“一半儿一半儿的‘是非’,你可怎么解啊……拿刀剖开?”
司狂澜没理她,上前蹲到肖老板面前,仔细将他打量一番,问:“十日前开始的?”
“正是。”肖夫人抹了抹眼泪,“白天还好好的,我们还照往年的惯例,带了各种祭品去拜祭我夫君的师父,结果夜里回来就不对了,他先是说脸痒痒,我以为是白天被什么虫子毒物咬了,起来给他找药膏,可药膏还没找到,他已经在床上打起滚来,说又痒又痛又麻,跟几百条虫子在脸上咬一样,我上前一看,差点吓晕过去!他就在我眼前变成了这个样子!好好的一个人呐,怎么就剩一半脸了!”肖夫人声音都在发抖,又道,“后来他昏了过去,我又惊又怕,却又不敢声张,只敢找来个心腹管家,让他赶紧去请我们相熟的大夫来瞧瞧。大夫来了,也是吓得不轻,壮着胆子把了脉,说脉象又没有不正常,让我们赶紧另寻他法。管家说,怕不是中了邪。我心乱如麻,想起老爷平日里跟些身怀异术的江湖人士也有往来,便让管家去寻,这才有了门口那几位。他们作法这几日,我让做事稳当的家丁轮番守在偏院门口,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去打扰。可是……”
“可是作了大几天的法,肖老板还是……一半。难怪你要厚着脸皮来司府求救。”桃夭看着被子下的人,居然差点笑出来,真没见过被祸害成这样的倒霉鬼,再想到他当年对司家兄弟的所作所为,只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吧,而且这还没有三十年呢。
听到桃夭的声音,肖老板抬头一瞅,竟怪叫一声,颤抖着指着她大喊:“鬼!女鬼!红衣裳的女鬼要害我!”说罢又将被子一裹,再不肯露头。
肖夫人赶紧抱住他安慰:“老爷没事的,你看岔了,那是跟着二少爷来帮忙的姑娘,不是女鬼。”
“红衣裳的女鬼!女鬼要害我!”被子底下依然一阵乱喊。
司狂澜笑看了桃夭一眼:“对你的评价倒是中肯。”
“司狂澜!”桃夭一跺脚,“信不信我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恶鬼长什么样!”
“没大没小。”司狂澜起身环顾四周,问肖夫人,“另半张人脸,夫人可识得?”
肖夫人摇头:“从未见过。”
“他怕光?”司狂澜再问。
“出事后,他见了镜子或者任何起倒影的东西便会发狂,外头的光线不知是他不能还是不愿见,只让我快将窗户封上,然后便整天披着被子躲在这里。面目变成这般,换谁都难以接受吧。”肖夫人越说越难过,“见他如此,我却无能为力。对外还不能说他出了这样的事,只说身体抱恙,得休养一段时日,店铺里的生意也暂时交给下头的人打理。”她望着司狂澜,突然就重重磕了一个头,“二少爷,我知老爷当年对司家的态度不那么厚道,如今却要找您来救命,我这张脸皮委实也厚了些……可二十多年夫妻,我没有办法了,实在不能眼睁睁看他这样下去。此番您能不计前嫌接了名帖,我感激不尽,肖府上下,但凡您看得入眼的,想要什么都可以!”
“报酬先不急,事成之后苗管家自会与您算清楚。”司狂澜的视线落回肖老板身上,“他虽已神志不清,但不会无缘无故喊着女鬼害他,还要特别说明是红衣裳的女鬼。肖夫人,你是否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一说到红衣裳,桃夭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哼了一声。
肖夫人犹豫片刻,说:“其实……我也瞧见了。自打我搬来彻夜照顾他的那天起,每晚都有一个红衣女子自门外进来,站在老爷身旁,一句话都不讲。而我仿佛陷入梦魇中,看得见动不了,等到能动时,屋子里又哪有什么红衣女子。”
“这不算瞧见了吧。”桃夭道,“不过是夫人您的一场噩梦罢了。”
“可每夜都是相同的噩梦……”肖夫人欲言又止。
司狂澜笑笑:“既如此,那今夜我们只好留宿府中,不知能否与那‘女鬼’一遇。”
桃夭诧异道:“留宿?今天不回去了吗?”
“是非不解不归家。”司狂澜看着她,“你既跟来了,也别想回去。”
“不是我的床我会失眠的!”桃夭一脸拒绝,她还想准时赶回去吃晚饭呢。
“谁说有床给你睡的?”司狂澜直言,“身为杂役,当有自知之明。”
“啥?”桃夭踮起脚努力与他平视,“不让回家就算了,大冬天的还让我打地铺不成?你是不是人啊!”
“下个月工钱不想要了?”
“要……”
肖夫人被他俩的对话搞得有些糊涂,连她都不敢对司狂澜有半点不客气,这小杂役竟敢如此没上没下,而司狂澜居然也不计较的样子,她忍不住多看桃夭一眼——年轻轻的小丫头,模样勉强称得上乖巧喜人,却与天姿国色无缘,以司二少的身份与眼光,对这样的丫头断不会生出那怜香惜玉又口是心非的念头吧……可这两人你来我往的架势,委实又不太对劲。她虽疑惑,却不敢多问,唯一能确定的,以司狂澜的行事风格,定不会带个没用的闲人来,这丫头说不定也是有大本事的,得罪不得,再说他们之间什么关系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不能解决肖府几十年来最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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