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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梦话（第1页）

“皇祖爷不是已经搞清楚了吗，宣大一线大量亏空，与瓦剌勾结，虚报军情，引诱朝廷出兵。本来应该是内外勾结歼灭官军一部，以获取更多朝廷拨款和原地募兵的政令，谁知道朕御驾亲征，坏了他们的好事。这土木堡一事，肯定就是宣大的军头和瓦剌一起，意图来一个，一个啥来的，应该怎么说来的？”

朱棣见这孙子居然也搞懂了一些状况，起码是自己怎么死的也能在阎王面前说个大概，心中不忍，便道：“你这都是看的只是眼前的事，身居高位，眼里既要看到天下苍生，也要看清奉天殿内文武百官。”

“我可不就是想着一战功成，威慑八方，从此能震住百官，而后把王振当作豢养的鹰犬，制衡朝堂上各方党争，从没想过有朝中势力居然会从我背后刺上一刀。”

“只是边军亏空，不可能有胆量设局给你这个大明天子，勾连边军和瓦剌之人，在朝中定然是极具权势，甚至比你这皇帝也不妨多让。”

“那我，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瓦剌，边军，京城，三方都在等着你真正的死讯，刚才脱脱不花带来的条件，很可能就是瓦剌要京城答应的条件，洪武大帝打下来的一片基业，如果就就这么三言两语给送人，那朕比石敬瑭还不如。”朱棣抬头看那天上月色，虽然过了中秋，可还是光华夺目，朱棣不禁轻哼一声“瓦剌不过萤火而已，敢勾结宵小与我大明争辉，小孙子你就好好看你爷爷怎么力挽狂澜，把这一副皮囊带回奉天殿的皇位上！”

之前听张辅说，朝中还有两个四朝元老，两人都官至尚书，不过七八十的高龄，在朝堂之上还有多大能耐，得看这两人几十年来如何经营。兵部尚书还在古北口，这京城的兵权一时还不好说了。这时候最重要的，断然不是往京城传信，而是静待关外援兵，给这瓦剌大军狠狠来一个背刺。

朱棣想到关键之处，心中猛然开阔，急召樊忠。

皇帝身边，原本除了司礼监的太监，应该常伴左右的不会是这御前亲卫樊忠，而应该是锦衣卫指挥使才对。

所以朱祁镇肯定知道锦衣卫和王振之间的勾结，而让王振常伴左右，除了贪玩，就是给自己一个昏庸的幌子，这一点之前是猜测，不过刚才已经从朱祁镇的口中得到了证实，这孙子看似玩世不恭，却是以顽主的表象，让朝堂内外的各种异象弊端显现，在他计划以一次英明神武的御驾亲征震慑天下的时候，却一脚踏入身后深宫女子设下的陷阱。

因此樊忠可以信任，而锦衣卫日后必须重新洗牌。在樊忠以军礼参见皇帝的时候，朱棣下定了决心。

在一切安排妥当后，朱棣觉得一阵困乏。毕竟现在内阁辅送信紫荆关生死未卜，英国公战死土木堡，兵部尚书邝埜病重古北口，朱勇被派往关外，樊忠潜入京城，朱棣这时候真真切切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也因此，这手下十万大军也真正由自己亲自掌控，当年在大草原上东征西讨，横扫蛮夷的豪气，在一阵昏睡之中油然而生。

“皇祖爷，你老人家又在想什么事情，这快砸死孙子啦！”

当朱棣看到被一堆金色大字压趴的朱祁镇，差点笑岔。

“皇祖爷你想啥，这里就掉啥，可你总不能一直想着杀这个弄那个，这些金色大字都透着杀气啊，冷飕飕的。”

“好，我有空没空多想想怎么鞭挞你这不肖子孙，权当是把你当成说书人口中的孙猴子，压在山下几百年也好。”

“求皇祖爷放过，你孙子我好歹也当了十几年的皇帝，这现时的大明朝廷上下里外我熟，这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而且和我商量总比和樊忠邝埜他们，说起事来还要藏着捏着要好吧！”

对于这个纨绔子孙，朱棣本来没有多大期待，不过这最后一句话倒是让他觉得有些道理，自己确实对着几十年后的大明官场一概不知，就像当时在土木堡，如果能早早和这孙子聊聊，弄清楚关外各镇的小算盘，那可能自己就早早直奔北面山岭，完全不会出现让张辅五万大军死守断后的惨剧。

朱棣正要说上几句好话安抚一下这几天被自己刮了几十个耳光的皇帝孙子，这虚空之上，又掉下来一个金色大字——好！

朱棣听着这重孙子的哀嚎，有些不忍，心里念头一动，居然那些金色大字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晚上，这一副正统皇帝的皮囊酣睡正香，朱棣却在脑海中，和朱祁镇探讨着从永乐二十二年到正统十四年的大明局势，从皇城之内，到山海之边，仁宗大赦天下，宣宗对关外的垂手而治，正统初年文人治军，一样一样，让正统皇帝的皮囊脸上一抽一抽的，嘴里还说起了梦话，吓得几个伺候的宫女太监连爬带滚出了御帐。

刚巧被深夜求见皇帝的户部尚书王佐路上拦着，一个小太监连忙磕头啼哭道：“王大人救命，皇上怒在骂人啊！”

“骂人？你们不在皇帝身旁伺候，一个个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活该当骂！”

“求大人开恩，皇上在帐内，说着梦话，不断骂着，骂着——”

“赶紧说，麻利点！”王佐虽是文人，年已六旬，脾气却也火爆，与那张辅脾气不妨多让。

“求王大人救命，皇上在骂宣宗皇帝和仁宗皇帝！”小太监也是心急，把皇帝说梦话的内容脱口而出，旁边跪着的几个年长太监，连忙伸手捂着他的嘴巴。

王佐神色一凛，喝道：“滚下去，噤声，否则割了你们的舌头！”

御帐之外，王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因为皇帝的梦话嚷得震响，有如打雷，仁宗宣宗两位先帝，轮流着挨骂，王佐虽然出名的耿直，这时候却也不好掺和老朱家自己的家事，想来想去还是原路退回，留下那一帮跪在一旁的太监宫女面面相觑。

朱棣在睡梦中骂自己的儿子孙子，京城里也有人骂着朱棣，应该是骂着朱棣现在的皮囊——正统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