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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加林一回到农村,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回乡知识青年,既然高考没有为他离开黄土地插上理想的翅膀,凭本事进了学校三年后被挤下,走后门参加工作又因其它原因被遣返,当兵显然过了年龄,那么他生命的根基就应该深深地植入黄土地之中。
现在的高加林也和农村其它年轻人一样,日出而作,日息而歇,过着极为普通的农家人生活。就当高加林时而在自家的责任田里满头大汗地挥锄扬锨;时而肩扛手提或背着一捆捆收获物行进在羊肠小道上;时而在家院的场地上面对着豆蔻和谷穗拼命地摔打着连枷;利用寒冬农闲时间不舍昼夜地为改变居住条件挥镢挖窑;或在建筑工地上身穿着布满漆点油渍污垢的工作服,背着土黄色的帆布电工包,不畏寒暑冒着生命危险上高沿低,安装电灯,抢修电路,为生活奋力打拼的这段时间里。我们故事中的另一个重要人物黄雅萍女士却步入了现代都市的快车道。
八十年代的第三个春天,黄雅萍随父母回到了她的老家六朝古都南京。
黄雅萍随父亲转业回到南京,就在白下区安了家。
回到南京的第一个星期天,黄雅萍的父母就决定回老家去看看,黄雅萍高兴极了。老家就是黄雅萍幼年一懂事便随祖母生活的叔父黄凯家,它位于秦淮河畔文德桥南的一条幽静的狭小巷子里。
这天大早,一家三口从杨公井站坐上了一路电车,沿着太平路南行,站在电车上的黄雅萍不时地望着窗外的移景,现代城市里面还保留着许多古代的建筑,黄雅萍思考着,这些劳动人民用石头凝聚的智慧的结晶,它们每个建筑物的背后都蕴藏一部人文史。
二十几分钟后,一家人在夫子庙站下了车。
由于路途不太远了,等车又麻烦,一家人决定步行过去。他们沿着健康路向东走了一百多米,残破的北楼牌挡住了去路,往南就是贡院西街。江南贡院位于秦淮区青溪南秦淮河北,东接桃叶渡,西邻状元境(立新巷),北对健康路,它最早建于南宋乾道四年(公元一一六八年),是明清两代应天院试和江南乡试的地方,是我国目前保存最好的古代科举考场。贡院街因江南贡院在此而得名。
黄雅萍小时候跟着叔父祖母多次来过这里,她记得叔父给她教过江南贡院大门两边的蓝字,“明经取士,为国求贤”,贡院门口这条古老街道的两边是明清时期的建筑,街道上的石条大都没了棱角。黄雅萍一边走一边追寻儿时的记忆。
一家人就这样又说又笑地走着,秦淮河北岸边的天下文枢坊挡住了他们去路,天下文枢坊是步入夫子庙的第一大门,就在雅萍的父母站在旁边一边指指划划着的时候,黄雅萍这时已经转过文枢坊站在了残破的文德石桥上,黄雅萍极目望着眼前这被称为“中国第一历史文化名河”的秦淮河上那泛着涟漪似动非动的流水,在寻找着朱自清散文里面的桨声灯影。
七八年过去了,秦淮河两岸没有什么大的变化。黄雅萍似乎在想着什么,这时她的耳边回荡着儿时祖母教给她的一民谣:那是说秦淮河的,“五十年代淘米洗菜,六十年代洗衣灌溉,七十年代也还可爱!”听说到了八十年代鱼虾绝代。黄雅萍扶着栏杆,一阵心酸,眼里涌出了热泪,小时候每次过桥时都是祖母陈氏强牵着她的手,现在她还能捕捉到那时祖母的身影,一米五多一点的个头,穿着一身黑衣服,裹着小脚,扎着小腿,头戴着黑平绒帽子,掩盖着那像柿饼似的髻,耳坠上挂着银耳环……
一会儿,黄雅萍父母走了过来,母亲来时带的空旅行包已经鼓鼓囊囊,“雅萍,走吧!”在父亲催促下,黄雅萍才慢慢地下了桥,黄雅萍从母亲手里接过提兜,跟在父母的后面。
下了桥就是一条古街道,这里依旧保留着明清民国建筑的风韵,街道中间铺着横向的粉红色的胭脂石,两边铺着纵向的青石板。街两侧店铺林立,都是粉墙青瓦的旧建筑,楼一般高两层,木头做的门面,还有那带着历史韵味的脱了漆的传统书法匾额,雅萍一边走一边欣赏,大部分都从右向左念,有孙记腊汁肉、河南一号、刘家香药铺、王家绸缎店、博古斋裱画铺、赵太丞百草堂、百年老字号、文宝斋、仁和堂、张记艾灸馆、日用百杂等,房屋砖木石雕,房屋坡度很大,屋顶飞檐翘角。
黄雅萍的老家在前面不远处,就是这二百里秦淮河南岸极为普通的一条巷子,却荟萃了一千多年来的文化精华,这里承载着许许多多的人文情愫,这条被历史烟云不断风蚀的陋巷,却见证了朝代更迭社稷兴衰的巨变沧桑。而更让这条巷子出名的就是唐朝诗人刘禹锡的一诗,《金陵怀古·乌衣巷》(原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黄雅萍只知道她的故土就在乌衣巷里,至于这里面所蕴含的独特的文化魅力,年幼的黄雅萍是体会不到的。走着走着,眼前的一切黄雅萍感觉是这样的熟悉和亲切,就是这条窄巷子,脚下的每一块石条,都有她踩过的脚印,街坊的每个墙角,都留有她幼时和小伙伴玩耍时的身影,看到了家门,黄雅萍一阵兴奋,三人便加快了脚步。
黄雅萍的老家就像老舍在他的戏剧《龙须沟》里面所描述的那样,一个小巷胡同里住了好几家子人。大家和睦相处,关系密切,热闹非凡。在这里黄雅萍度过了幸福的童年和快乐的少年。
巷门大开着,黄雅萍和父母一站进门口,不远处的叔父黄凯就迎了上来,“哥,嫂,萍儿,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给家里写信?”黄凯的话语里似乎含有一种责备的口气,接着他转身喊道,“徐芳快出来,哥嫂回来了!”话音刚落,黄凯的妻子徐芳就急忙从屋里出来,还有他们的儿子黄祥也迎了上来,小嘴甜甜地问候了伯婶和姐姐,黄标爱抚着黄祥的头,他有点感慨地说道,“上一次回家时还在怀里拤着,这一转身成了半大小伙了!来,让伯伯抱抱。”黄凯说着就弯下腰抱起了黄祥,叔父黄凯这时已从雅萍的手中接过了旅行包,大家说说笑笑地进了家门。
黄家兄弟妯娌围着一个枣红色的八仙桌坐着,桌上摆着一个放有水果糖的搪瓷碟子。一家人相互之间,热情的交谈着。黄祥从伯父怀里挣脱,从碟子里抓了几块糖,出去玩去了。
黄雅萍剥了一块糖含在嘴里,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走进了过去和祖母同住的一个小隔断间,也就十平方米个样子,里面的布局没有多大的变化。黄雅萍睁大眼睛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容身之所,它抚摸着床头心潮涌动,一个熟悉的背影仿佛就在她眼前,过了好大一会儿,黄雅萍的情绪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在床头墙上还挂着祖母那一尺放大的遗像,雅萍心里一热,她赶快脱掉了鞋,跪在床上慢慢地取下祖母的遗像,由于小屋光线暗淡,黄雅萍双手捧着镜框站在门口,仔细地端详着祖母那慈祥的面孔,看着看着她一阵心酸。打黄雅萍记事起,她就和祖母在一起,直到一九七六年春祖母去世。黄雅萍噙着泪水端详了好大一会儿,才把祖母的相框又挂到了原处,她又把旁边的一个长方形镜框取了下来,站在床前仔细地辨认着。里面有好十几张照片,有单照,有合影,几乎每照片里面都有她的身影,这一张张照片是过去幸福时刻的定格,好在每张照片上都有文字标注,黄雅萍仔细看着她那稚嫩的脸,每张照片都能引起她的无限遐想。
午饭,叔父把雅萍一家请到了秦淮人家酒楼,点了六道菜,即清炒虾仁、五香蛋、如意回卤干、藕粉团子、桂花拉糕,酱汁红烧肉;主食是馄饨和酥烧饼。黄标黄凯弟兄俩喝的是被许世友将军誉为“南京小茅台”的六十度雨花大曲,其它人喝的是南京雨花饮料厂生产的小香槟,一家人吃得其乐融融。
吃完饭,雅萍的父母就要回家了,叔父和婶子一再要求雅萍在家里住上几天。
送走哥嫂,在回家的路上,黄凯和儿子黄祥在前面走着,婶子徐芳和雅萍肩并肩地走着,婶子拉着雅萍的手安慰道,“萍儿,听婶的话,心里不要搁事,你一定要从情感的阴霾里走出来,你不要整日沉浸在过去那不愉快的岁月里。那些不愉快的情感经历,它只不过是你生活漩涡里一个走了调的音符罢了,它是不会影响你人生的整篇乐曲的,你应该顺理成章地融入城市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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