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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飞（第1页）

柳金跟我讲了一个故事，很快我就意识到这不是一个故事，而是她的切身经历。

在80年代，南方联盟设置的国家档案局尚不存在，柳金是荆庭第27分局的特别探员。这个组织是孱弱的荆庭市政府手下唯一的刀锋，他们默默地做了很多一直到现在都不为大众所知的事情，其中最著名的一项，就是在80年代末的时候提供了扳倒了美伦工业这个庞然大物的关键证据。这个关键证据正来自于柳金。

当时，柳金背后的团队为这个任务足足准备了4年。就像从雪地上走过的雪豹一样，他们一边前进，一边用尾巴抹平足迹，等他们走出了一百米远，新落下的雪花早就覆盖了原本被修改过的地方，任谁也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柳金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却也是最重要的那个部分，她是一把手术刀，目的是精准地切入要害。

27分局为她伪造了完美的身份，给她提供了一整个支持小组，耐心地等她修读完博士学位，就像等待猎物落网的蜘蛛一样富有耐心。在漫长而枯燥的准备期后，柳金终于不负众望地成功进入了美伦工业的研发部门。

2186年9月的时候，柳金已经离目标无限接近了，但就在这时，她察觉到有人正在跟踪自己。

每次柳金离开公司，她都能感到有一道视线黏在自己的背后，她回到住所，那种感觉仍然如影随形。

柳

金接受过严格的训练，她对跟踪与反跟踪的技巧都很熟悉，但不管她怎么隐藏行迹、怎么更换住所，她总是会再次看到那个穿着连帽衫的身影。那个人戴着防风帽、墨镜和围巾，小心地掩盖住了自己的每一寸皮肤，活像是个从故事里走出来的危险人物。

柳金担心跟踪自己的人是美伦工业派出调查自己的探员，于是暗中联系了27分局的队友，他们一起将跟踪者引到一个小巷里，并把她围困在中间。他们没有料到的是，跟踪者的力气大得惊人，柳金等人费了很大的劲才勉强制服了她。

跟踪者用来遮挡面部的围巾被柳金从她的脸上扯下来的那一刻，柳金看到的不是一张寻常的脸，而是一片灰色的、僵硬的皮肤。

这片皮肤鼓胀而略显粗糙，上有规律地点缀着黑色的小点，埋在皮下的是青紫色的巨大血管。在这张脸上，原本是嘴唇的地方蜷缩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畸形的裂口，就像是严重百倍唇裂。

柳金还没来得及对看到的一切表示惊讶，跟踪者就张开了嘴，紧接着，柳金听到了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尖啸——如果地震发出的次声波能被人耳听到的话，就会是这种声音。

在尖啸声下，在场的所有人的胃液和脑浆都一阵翻腾，他们头晕目眩、几欲作呕，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那个灰皮肤的人趁机飞快地逃进了下水道。柳金等人

缓了几分钟才跟着追了下去，然而地下网络错综复杂，他们一无所获。

这个危险的插曲过后，柳金精神紧绷地等着另一只靴子落下，但是直到两天后美伦化工厂爆炸、直到13年后的现在，她都没有再见到过那个奇怪的女人，仿佛那天之后她就人间蒸发了一样。

柳金的故事戛然而止，我的思绪却顺着惯性继续向前。

这个有点俗套的惊悚故事让我回忆起了陈博士说的话，救生荚舱里的那只飞蛾，还有雾蓝迷烟带给我的那场幻觉……我不由自主地将这些信息串联在一起，我那可怕的直觉把我带向了一个叫人毛骨悚然的念头。

我不禁压低了声音问她：“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人的皮肤，就像是——”

“就像是蚕蛾幼虫的表皮一样。”柳金干巴巴地说。

我跟柳金同时沉默了下，然后我问她：“你确定你之后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个人吗？”

柳金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她小心谨慎的地说：“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像是这个人的人。”

“像是这个人的人”，这个说法很拗口，而且柳金把重音放在了最后一个“人”字上。

察觉到柳金的话中似乎有未竟之言，我试探地问：“你没有再见过像她一样的人，但你见过别的什么，对吗？”

柳金透过我的瞳孔，好像望到了更遥远的地方。过了会儿她才说：“美伦化工厂发生爆炸的时候我就在

现场，因此我知道引发爆炸的并不是化学物品泄漏，而是一只飞蛾。”

“一只飞蛾。”我机械地重复她的话，仿佛突然之间不认得这个词了一般。

柳金凝视着我的双眼，我注意到她的瞳孔是琥珀色的。

她说：“是的，是一只硕大无朋的白色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