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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兰妡试图作出最后的努力,“可是……”
谈姑姑毫不容情地打断她的话:“娘娘您放宽心便是,贾淑妃是个谨慎人,她会对小公主好的。不过是个女儿而已,您不必太放在心上,等日后生了皇子,您再费心筹谋也不迟。”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厉兰妡还有什么可说的,她疲倦地告辞:“太皇太后的意思我明白了,劳烦姑姑了。”
转身离去的时候,她的脚步有些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兰妩很担心她会摔一跤,忙上前搀住她,道:“主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呀?”
厉兰妡本来以为经过前些日子的功夫,太皇太后或者对她有几分真心的疼爱,如今看来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她绝不肯为了一个小公主跟太后正面冲突——她一转身,谈姑姑就捎带着关上殿门,这份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兴陶馆的东南方向正对着甄玉瑾住的墨阳宫,那是一栋金碧辉煌的宫殿,隔着相当远的距离也能瞧得清清楚楚。碧绿的琉璃瓦在五月的太阳下焕发着耀目的光辉,檐角高高矗起,象征她与众不同的地位。
厉兰妡望着那一处,涣散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走,咱们去拜见甄贵妃。”
墨阳宫中,甄玉瑾卧在榻上,居高临下道:“厉才人今儿怎么这般有空,肯贵步临贱地?”她手中握着一把精巧的锉刀,正专心致志地修着指甲。
厉兰妡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寒暄上头,单刀直入地说明来意——自然,她的态度是十分恭敬的。
“本宫就说,若非有事相求,厉才人是不肯来的。”甄玉瑾十指俱染着鲜红的蔻丹,像十把沾了血的匕首。她轻轻吹了吹锉下来的细末,那些红粉像细小的干结了的血块,一吹就散作灰。“只是这桩事本宫也没法帮你,莫说本宫受命执掌宫规,断没有自己先违背宫规的道理;再说太后也牵扯在里头,本宫少不得避着点。”
厉兰妡露出卑屈的笑意,“是,嫔妾也知道娘娘的难处,只是贵妃娘娘您素日最是慈悲为怀,且又足智多谋,嫔妾无法,只有恳求娘娘相助。”
她一向惯会做小伏低的,善于用奉承话哄得人晕头转向,只是甄玉瑾大约早就看穿她的用心,轻易不肯上她的当。
厉兰妡见她不为所动,思忖一番后道:“可恨嫔妾糊涂,若早知道这番规矩,便该与娘娘商定好,将小公主送给娘娘抚养才好。”
甄玉瑾总算肯假以辞色,“怎么,你觉得贾淑妃不好么?”
“倒不是不好,只是贾淑妃的性子娘娘是看在眼里的,外表温柔可亲,其实深不可测。这一句话虽然不妥,嫔妾还是得说出来,画虎画皮难画骨,谁知道贾淑妃是个什么意思呢?”厉兰妡小心地窥视她的喜怒,“反观娘娘您,为人却直爽率真,纵然有时候执法有些严厉,也是以理服人,并不凭一己好恶。因此从嫔妾私心来讲,与其是淑妃,反不如娘娘您亲自抚育,嫔妾反而更加放心。”
甄玉瑾脸色微微一动,厉兰妡见机道:“就拿这次的事来说,哪怕有太后娘娘的授意,娘娘您才是执掌六宫的人选,贾淑妃却不与您商量一声,径自去幽兰馆将小公主抱走,未必太不把您放在眼里……”
她挑拨离间的方式不算委婉,甄玉瑾却并没责备她,可见她也如此想——也难怪,甄玉瑾一向与贾柔鸾不和,此番的事照例能生出嫌隙。
漏壶里的水一分分低下去。良久,甄玉瑾沉吟着道:“难为你这般言辞恳切,本宫也不得不动了心肠,少不得为你筹谋,只是,即便你有意将小公主交由本宫抚养,她们便会同意么?”
厉兰妡柔声道:“嫔妾会向太皇太后和陛下陈情,争得他们允许,只是贾淑妃那边……”
甄玉瑾闲闲按着椅背上的扶手,“如此便好说了,淑妃那里本宫自会设法。”她缓缓走下高座,走到厉兰妡跟前,拉起她的手谆谆道:“我与妹妹体同一心,往后也切莫生分了才好。”
一旦达成了某种协议,虚假的姐妹情谊便产生了。厉兰妡心中冷笑,口中却是一派真诚:“嫔妾也是如此想。”
这两人各怀鬼胎,看起来却无比亲厚,厉兰妡自己都有些厌倦这样做戏了,可是没办法,她需要生存。
出了墨阳宫,兰妩焦急地道:“主子,你真要将小公主交给甄贵妃抚养吗?那不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她说得挺形象,厉兰妡不禁笑起来:“你放心,我不过敷衍她而已。”她的目的只在于挑起甄玉瑾与贾柔鸾的争斗,等她们两败俱伤,她才好就中取势。
她只见过那个孩子一面,对她或许没有太多感情,但那毕竟是她自己的孩子,她绝不让她落到别人手上,必须亲自抚育——这是身为一个母亲的底线。
☆、
厉兰妡本以为依照甄玉瑾的个性,她必会与贾柔鸾来一场硬碰硬的较量,谁承想数日过去,墨阳宫却一丝动静也无,平静得异常可怕。
就在她觉得自己的耐心将要耗尽的时候,墨阳宫总算遣了人来,是伺候甄玉瑾的荷惜,一张容长脸儿十分清秀稳当。
荷惜的声音同样平和,“厉主子安好,贵妃娘娘邀您往碧波殿一聚。”她特意咬重在碧波殿三字上,那是贾柔鸾的住所。
总算来了。厉兰妡微笑道:“烦请回禀你们娘娘,说我即刻就去。”
她回屋换了一身素净衣裳,方带着兰妩和拥翠出门。
到了碧波殿门首,正巧见到甄玉瑾领着一众宫人迎头而来。甄玉瑾的态度格外亲热,上前挽起厉兰妡的手:“妹妹,咱们进去吧。”
她也不命人通传,径直闯入偏殿。乳母闻得动静,忙跪下叩头,“贵妃娘娘怎么来了?”
甄玉瑾看了身侧的厉兰妡一眼道:“厉才人思念公主,本宫领她过来瞧瞧,不可以么?”
贵妃自有贵妃的气场,乳母赔笑道:“自然无妨,只是淑妃娘娘歇晌未醒,不如……”
晌午早就过了,贾柔鸾却还在熟睡,厉兰妡不禁暗暗纳罕。却听甄玉瑾道:“既然如此,就不必吵醒淑妃了,本宫和厉才人看看就走。”
她兀自跨进门槛,乳母也不敢拦着,厉兰妡也狐假虎威地跟在身后。
经过一番清洗和揩拭,婴儿比刚出世的时候白净了许多,脸孔也舒展了。只是不知怎的,看起来很没精神,耷拉着眼皮,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甄玉瑾看着襁褓,皱眉道:“你是怎么照顾这孩子的,怎么越养越没生气了?”
贵妃虽然严苛,却甚少发怒。乳母唬了一跳,正欲跪下回话,忽见贾柔鸾急匆匆自后头赶来,云鬓蓬乱,脸上的粉也不大匀,一看便是刚从榻上起来。她先向甄玉瑾笑了一笑,“姐姐怎么来了?”
甄玉瑾哼了一声,正眼也不瞧她,“原是厉才人思女心切,本宫所以陪她过来,谁知一见才知道,妹妹竟是这样照顾这孩子的,果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也用不着心疼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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