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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后来,她感觉太阳穴正在一抽一抽地跳着,但心如死灰之下,说出来的话反而不能刺伤她分毫了。说完她故作无畏地抬起头,想笑一笑,但临到头才发现演技还远远不够班,光是僵硬地和程静言对视,就已经耗去她仅存的气力了。
程静言一直神色平静,可以说平静得过了头,整张脸毫无波澜,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这么心平气和地站在桌边,向她投来凝视的目光。穆岚只看了一眼,心里想,我激怒他了。
“你不是要谈工作吗,那就不要赌气,我们来谈工作。”
他的语气依然很平缓,收到穆岚陡然变化的神色后,也没有动摇:“我和这部片子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制片换了别人,孙国芳是一个很优秀的导演,性格温厚,你和他合作,可以学到很多新的东西。不要为了这些事情放弃这个机会。这对你不值得。”
穆岚已经很难再去遮掩目光中的惊讶和愤怒了。如果不是她在过来的路上反复告诫过不要和程静言说任何无关辞演的话题,她很有可能冲上去问他“这些事情”究竟是哪些事情?
可程静言全然不为所动,如同没看见穆岚的眼神一般,自顾自地说下去:“不管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忽然决定不演的,你不要忘记春假里自己在厨房说过的话。我从来没有放弃对你的期许,但如果你放弃了自己,或者觉得可以用自暴自弃来报复我,报复你自己,报复过去几个月,这完全没有意义,更于事无补。”
如果穆岚眼前有一面镜子,她一定能看见现在自己看着程静言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光天化日下的活鬼,不,甚至是活鬼也不能让她这样恨,这样惊恐。原来她从来没有见到真正的程静言吗,所以才能在听到他这一番话之后依然震惊得无可复加——他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没有未婚妻的时候有天赋的演员和床伴,有了未婚妻以后就立刻大刀阔斧一削,只是有天赋的演员了?
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咬紧牙关一字一句说:“您真是物尽其用啊。”
面对着尖锐的讽刺,程静言也全盘收下,反问:“我现在问你,你到底为什么进了这一行?”
他的目光蓦地锐利逼人起来,直直射向穆岚,不许她有一丝的退缩和避让。穆岚捏紧拳头,如果是三个月前,不,半个月前,在一切都还没发生之前,倘若面前这个男人问她一样的问题,她的答案不必想,必然是“因为要我去试镜的那个人是你”。但现在就算打死她,穆岚也决计不可能说出这句话来。她忘记了正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弥散得一嘴都是,也察觉不到,如果眼中的怒火可以化为实体,也许程静言已经和穆岚一起烧起来了。
程静言没有在穆岚那里得到答案。他的脸色似乎有了一刻的缓和,声音愈发地绷起来:“你可以恨我,埋怨我,可是现在的你除了自我伤害,没有别的办法打击和报复我。但是穆岚,如果你走下去,往前走,往上走,早晚有一天,也许不需要太久,这个机会就会出现了……”
穆岚冷漠地打断他的话:“程静言,你冷血得让我恶心,我甚至为我自己羞耻。”
甚至没有办法忍受再和这个男人呆在一间屋子里,哪怕只一秒,穆岚别开脸,转身拧开房门,一刻也不肯再待下去。
摔门声很快就被墙壁和地毯吸了个干净,但那震荡感似乎始终不肯散去。程静言又坐了回去,他面上的平静在穆岚摔门而出的一瞬间消失了,罕见的疲态又在翻覆手之间一扫而空。他拨通ay的电话:“ay,你进来一下。”
ay进来的时候手上还托了茶碟,看见程静言后有点紧张地一笑,托盘里分明是两只茶杯。
程静言示意她把茶盘放在待客用的小茶几上,才交待:“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医院和公司两边跑,辛苦了。你做事一直很踏实聪明,放你去帮穆岚对你和对她都很合适。”
趁着程静言停顿的一瞬工夫,ay忙见缝插针地说:“程先生,这些年我都在你手下做,你把我调去给穆小姐做经纪人,是对我的栽培,但……”
“不想去?”
ay缓缓地摇了摇头,以作表态。
程静言对此也不意外,接到ay的回答之后,他立刻说:“那好,我不勉强你。你跟在我身边,各方面也方便不少。替我约唐恬到办公室来,就今天,越早越好。”
这个名字简直让ay花容失色,不敢相信似的,她又重复了一遍:“唐恬……程先生你是要约唐恬吗?”
程静言看了她一眼,看起来倒像是对她的一惊一乍有些意外似的。ay心中百味交杂,不敢再多说,答应下来之后就回自己的办公间准备打电话。但她始终没有缓过劲来——她已经知道这次会面的结果会是什么了。
所以当唐恬结束和程静言的会面后,新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穆岚的病房。瞧了一道门没听到声音,就没什么耐心地扬长而入。对着穆岚惊讶而戒备的目光,唐恬若无其事地自我介绍:“你是穆岚吧,我叫唐恬,从现在起,是你的经纪人。”
和程静言那场绝对称得上不欢而散的对谈之后,穆岚还是在司机的看顾下回到了医院。但她已经决心出院,睡了一觉起来开始手脚无力地打包。陌生女人的不请自来让她很不舒服,而对方眼底不加掩饰的冰冷锐利的光芒更是让穆岚自然而然地新生戒备,以为是程静言又一个新的把戏。
自称“唐恬”的女人有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架一付金边眼镜,留着利落的短发,说三十岁可以,说四十岁也不为过。穆岚漠然地扫过她,并没有伸手:“我和新诚没长约,电影的约也不要了,不需要什么经纪人。”
唐恬打量了她几眼,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往桌上一拍:“《不夜之侯》的演出合同我看过了。穆岚小姐,我觉得程静言一定是欠了你很多钱,或者鬼迷心窍了,才会给你拟这份合同。”
穆岚的动作一停,目光落在那白纸黑字的合同上,一会儿之后还是移开了;唐恬动了动眉,继续说:我在新诚待了将近二十年,从来没看过哪个新人的哪份合同有这一份这样宽松优越的条件,你还闹脾气要辞演,你脑子进水了吧?”
她一见面,劈头盖脸就是对穆岚一顿骂,听得穆岚莫名其妙之余,到底是勾起了怒气,积了一整天的火一下子没压住,冷冷甩回去一句:“请你告诉程静言,用不着……”
“谁管程静言?我在和你说话!这份合同你自己看过没有?要是没看过签了,你是个走大运的白痴,要是看过才签,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一点委屈都不能吃?我不管你们那点破事,你以为这什么圈子,谁不是床上归床上,下了床该怎么做事还是怎么做事?分手了就这样要死要活的,你是真心比别人更金贵,还是活菩萨下凡,肉体布施得比别人也更金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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