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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下他那一侧的车窗,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他抢了先。他将双手撑在我的车窗沿,架势好不悠哉:“对了毕心沁,作为回报,我也不妨给你些线索。我对喜喜确实不是虚情假意,而我们也确实有过某种程度的肌肤之亲,不然我也不会投资她的生意。我就算有花不完的钱,但每一笔也都要花得意义非凡。喜喜她是吃青春饭的,不上不下也好,大红大紫也一样,吃不了几年的。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年下来,她的生意上了正轨,她也不枉和我相识一场。你说……是不是?”
我的耳根子就是这样软,之前单喜喜的一番警言我就挑不出半个“不”字来,今天周森的这番,我又差点儿句句点头称赞。
然而周森还有压轴的:“另外这也是……未雨绸缪,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和我也有两情相悦的一天,喜喜的物质极大丰富可以让你对她不是那么的抱歉,虽然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应该抱歉的,但你会,你说……对不对?路上小心开车,你这么有道德正义感,应该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
说完,一刻也不拖拉地,周森便站直了身。
而我也终于可以酣畅淋漓地呼吸了,适才和他虽然间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但却那么真切地感到他的步步逼近,所有的氧气都被他抽离,再多个一秒,我也许就会举手投降。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竭尽全力发动了车子,将周森扔在了这本不该有行人逗留的高架桥上。这本就是我的计划,报他和刑海澜双宿双栖的一箭之仇,让神通广大的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顺利得逞的我本该一路高歌的,可我却只顾着看着后视镜,只差没倒车回去。
我看着后视镜中的周森,从容不迫,便拦下了一辆白色牧马人。我胸闷得厉害,他甚至连钱包都还没来得及掏,而我事先还设想了他攥着大把的钞票上蹿下跳,没有人停下车来,鸣笛声最好还惊吓了他,手一松,钞票四散。这样的画面我想着便解气。
我的车速拖泥带水,那辆白色牧马人一下子便越过了我。开车的是个娇艳欲滴的陌生女子,周森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那么辽阔的空间,他都不用调整姿势,就怡然自得。
我们交错的那一秒,他望了我一眼,那该死的牧马人那么高,以至于他分明是俯视了我一眼。
这大概是我毕心沁最失策的一次了,那样的一个周森,怎么会拦不下一辆顺风车?我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愿付出任何代价让时光倒流,好让我再做全盘计划重头来过,绝不再失手。
李真拿出了厚厚一沓的体检报告,逐一向孔妈妈证明,李聪的智障是因为李妈妈在怀孕期间误服了药物所致,和遗传基因无关,至于她李真,更是表里如一的健全。然而孔妈妈还是不松口。李真急了,说既然您不相信白纸黑字的医学证明,那又何苦让我接受体检。
我倒认为这不难理解。孔妈妈此时要证明的无非只有李真的缺陷,这是她认定了的结论,但凡体检稍有差池,她好死咬一口,反之她自然要接着求证,奋斗终生。
我接到我妈的电话,说她在锦绣居和孔妈妈吃饭,要我过去一趟。我当时正约了王墨,要去单喜喜的住处翻箱倒柜,这下只好失约,让他单枪匹马了。
锦绣居的包厢里,十人的大圆桌我妈和孔妈妈分坐两端。在这么夸张的间隔下,我妈仍脸色灰白,两手机械地死死地绞着餐巾。我的脸色自然也和善不到哪去,当即叫了人买单。
孔妈妈花白的头发和她的旗袍更加相得益彰,她罩了件青黑色的针织外衫,整个人显得清癯,我一对她横眉冷对,就像是以大欺小似的。
碍于我妈,我不敢大声:“她身体不好,您不该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带她出来。”
孔妈妈打发走了拿来的账单,反而又叫人加了副餐具,这才对我慈眉善目道:“心沁,咱们边吃边说话。”
“心领了,我不饿,她也吃饱了。”我这么说着,却连我妈的手指尖都不敢动,她都在瑟瑟发抖了,随时会失控。
“心沁,人无完人,孰能无过。”孔妈妈反倒来握我的手。
多的一副餐具上了桌。我抽出手:“我来之前给孔昊打了电话,他这就到,让他慢慢陪您吃吧。”
孔妈妈一个激灵,不打自招了她和孔昊的紧张关系。说曹操曹操到,孔昊杀了来,胡子拉碴,酒气熏天。他目前仍被停职中,所以随叫随到。单喜喜那魔术师的招数太高明,以至于连李爸爸都无力回天,但凡他能保住孔昊的“职”,孔妈妈也不会这么决绝。
孔昊将我们挨个看了看,然后一屁股坐下:“酒呢?上酒!”
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己抄上茶壶给孔昊斟茶。就这个空当,孔妈妈几乎伏在了孔昊的脚边:“昊昊啊,回家去,外头的事儿交给妈,回家歇着去,啊。”
孔昊口齿不清,脑筋却还算清楚:“adyfirst,让她们先走。”
“妈这是在帮你啊,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来帮你求心沁原谅。”
“她妈妈身体不好……”孔昊打了个酒嗝,说的话却和我如出一辙。时光抹得去刻骨铭心,却抹不去日复一日的默契。
“昊昊,她不是身体不好,她是精神不好。”孔妈妈孤军奋战,乱了阵脚,“她是自从心沁爸爸去世后,伤心过度才变得这个样子的,这不是天生的,不遗传的,说白了,她的脑子没有病,她是精神病,这种后天性的精神病是不会影响咱们的下一代的。”
我端了许久的茶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我一滴也没浪费,全数泼在了孔妈妈的身上。当然,我也是精准地计算好了高度的,以腰为分界线,她的上半身均幸免于难,滴水未沾,不然似乎也显得我太大不敬了。
包厢的门大敞着,我们这厢千钧一发,外头却照旧富贵繁华。而周森和刑海澜就在这时经过。他又赢了,名表加持,美人相拥,谁人看得出来他官司缠身,生死未卜?而在他看来,我无疑就像垂死挣扎,苦海无边的弱小生灵吧。又一次,我输了。
没有四目相对的电光火石,当然也更没有所谓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周森只看了个大致,便揽着刑海澜走掉了,像是我不过是个陌路人,凑巧上演了一出笑话,而且还是他这见多了大风大浪的贵公子不感兴趣的笑话。
孔昊正醉醺醺地抽了大把的纸巾,替孔妈妈擦拭着旗袍,舌头直打结:“妈,怎么……怎么这么不……不小心啊?”
哪知孔妈妈顾不上孔昊的尽孝,甚至顾不上我的忤逆,挥开孔昊的手便追到包厢门口,去目送周森的背影。
我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也追到孔妈妈身旁,对着早就人去楼空了的走廊厉声厉色:“看什么看!我是敬茶敬洒了好不好!”
嚷嚷完了,我便扶上我妈。这次她倒是出奇的温驯,虽然还是扒拉掉了我的手,但好歹是亦步亦趋地尾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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