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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雨歇和秦梵音都静静的等待周崇硕的反应,他们知道已经交代明白了案情的真相、朱勤的地位和高县令的纵容,但他们心中忐忑,不知道这个中州之内贤名远播的周崇硕,是否真如传闻,是否又真愿意为一个底层的苦力,将问罪之刃指向一镇最具有权力和财富的两个人。
片刻之后,周崇硕拿定主意,挺起身体,睁开眼睛,说到:“杀人偿命,律法森严。又岂能因身家而结案异同?”
萧雨歇和秦梵音听得满耳,不由震撼感动。还未说话,又听得周崇硕说道:“我可当即调朱勤及其案宗到江原城亲审,只是一件,”他顿了顿,“他日核了朱勤罪证,这高县令也只能问个一案失职。这个结果,你们可能接受?”
不能落徇私的高县令,萧雨歇心有遗憾,但他多少从父亲处听过官场的复杂,知郡守也受多方钳制,想那朝廷的命官,不是可以随意轻动的。如今幕后真凶朱勤伏法,能还渡口镇重负劳力一分轻松,这结果已是大预期。因此他旋即激动的跪下:“周郡守在上,我们所求无非朱勤伏法,今日亲见郡守与公正盛名相符,不胜敬佩,请受萧生由衷一拜。”
没有人能理解此时萧雨歇的感慨万千,圣贤书中飘渺的明君良臣,终于以周崇硕的影像第一次映照进了萧雨歇的人生。
周崇硕赶紧下案,亲手扶起萧雨歇:“萧生有怜民之心,才是可佩。不知文采见识如何,可有着文一观?”
萧雨歇:“后生以渡口镇观察,写过一篇《生民十策》,是我他日为官的执政纲领,如郡守不弃,愿得指教。”于是从怀中取出随身的《生民十策》奉上。
周崇硕拿过,打开翻阅,才看了两页,面色已经由放松转入专注又转入惊奇。他刚要对萧雨歇说些什么。扶风行“砰”的推门进来了,满脸喜色的对着郡守和秦梵音展示了一串沉甸甸的钥匙。
周崇硕不由感叹到:“扶少侠果然身手非凡!”他当然知道众目睽睽下拿到钥匙需要神出鬼没的身法。
谁知道扶风行又摸过两张牌九牌,交到周崇硕的手上,一张二四,一张幺二,这是何意?扶风行笑着解释道:“那钥匙就挂在墙上,拿来能显示什么能耐?我去的时候那狱头正抓了三个衙役推牌九,我从那桌上偷了两张牌回来。”这就神了!周崇硕于是知此人功法他素日所见。
两日后,周崇硕派出的师爷、衙役已乘轻舟顺江而下,抵达渡口镇。随行的周仓片刻不歇,将周郡守的手信送至县衙,高县令当下恭敬接下,打开查看,只见脸上黑一阵白一阵的。不想朱勤纵管家田三杀害牛大哞一案,自己包庇朱勤不缉拿问罪一事,周郡守竟然均已知悉,并要亲自过问提审朱勤。信里说的都是秉公处之,还民公道一折说辞,但是周郡守究竟是何心理,要怎么处置,他却拿不准。难免还得和周仓探问一番。
他稳了稳心神,起身邀周仓到后堂。对着布衣,本应高坐,但周仓身份特殊,他安排下左右对坐:“周仓兄弟,久违了。我前岁上任渡口县令,先取道江原城,蒙周郡守恩赐,曾款待一席,是宴上,与周仓兄弟度相遇,有过推杯换盏的时光,不知道周仓兄弟还能记起不?”
周仓点头:“当然记得。高县令好酒量,当时以一敌多,终能不醉,真是想忘也忘不掉啊。不过,当时可没想到高县令治政手段,却也如酒量一般好。我一介商人,虽不懂政务,但常听伯父夸高县令,懂时局,有手段,他日不可限量。”
周仓吐口让高县令安心,高县令此时也听懂了,周郡守此次只拿朱勤,无意为难自己,悬着的心安定了下来,表了一番忠心:“周仓兄弟说笑,我这微末才能,在周郡守眼里难上台面,我只望长久的跟随郡守,学得一招两式,也就终身受用了。”
周仓领会,赶紧拱手向侧,说到:“高县令此番心意,我必与伯父内堂禀明。”
高县令又问:“听说周郡守,高升廷尉一职,即将入京就任。”
周仓说:“可不?诏令前日卯时初带着黑赶到的,先前并无风声,周郡守措手不及。只怕此时已经整装妥当亲随和家当,开赴卞城了。”
高县令点点头确认了消息,向着江原城方向,拱手对空道:“恭喜周郡守,贺喜周郡守,甫一入京,即列九卿,登侯拜相,指日可待。”他放下手,转回身,又拧眉,凄苦的说道:“只是周郡守这一走,我等裙臣可如何自处啊?”他这句倒是自内心的,他是寒门科考入仕的,他科考的座师奉常欧阳有峰,乃是周家上一辈举贤的出身,说到底,他是欧阳有峰的门生,而欧阳有峰是周家门生,因此他上任至今,清醒认知自己的出路必须攀附周门,对周郡守俯帖耳,无一事不从,三节两寿,必以学生之礼,差门人送书信礼物问安,从未有缺。两年来培养的情谊,如今随着周郡守,哦,不,周廷尉赴京,岂不空费?
周仓却说:“高县令安心,我此行来,除了随行押送朱勤,更是要代伯父与自家门人托付几句私语。”
高县令听到“门人”两字,不禁感动,两年的奉礼终被认下了,赶紧低头躬身拱手道:“谨遵恩师吩咐。”
“临江郡作为中州第一大郡,又反复经受战乱,民情、军事、商贾道复杂,来了个年轻的王爷,真能掌操得当?”
高县令没懂,但顺着去说肯定没错:“确实错综复杂,怕是谁来都难以立时得其要领。”
周仓道:“不过即使他不得要领又如何?伯父治下多年,这临江郡早已众志一心,上下同欲了。不管来了个如何的新郡守,只管如往常一般周旋应对,临江郡还是操控如前,运转如飞啊。”周仓将“如往常”,“如前”的字样重重的强调,又怕没点透,补充到:“确有疑难事,可往报张弛郡丞,郡城有李琼先生运筹,万般问题都能应对,李先生拿不准的,会派人往卞城请伯父裁断。”
高县令惊叹道:“周郡守往卞城去,竟没邀李琼先生同行?”
周仓道:“是,伯父认为临江郡离不开李先生。”
哦?如此?高县令可是时常听闻过李琼的,周郡守还早在三州之乱时,刚一投笔从戎,就能对军事作战应对自如,履立战功,暗中都是李琼出谋划策,而周郡守,以郡守权位治州两年,临江郡就面貌一新,余粮尽缴、官吏臣服、军队整饬,让中州君都以为惧,应也有这先生的手笔。且,前岁周郡守宴请他的酒宴上,他也与李琼先生有过几句简单的交谈,此人前世之历史,当时之政情,每每议论,寥寥数语,必令他茅塞顿开。周郡守是有意隐藏李琼,因此世人少知,但仅凭他听过的见过的些许,就知道李琼实为不世出的谋士之才。这周郡守赴任却没有带多年亲信的心腹谋士,那……那……那就是打算早日回来的!他现下已经听懂了周仓带周崇硕传递的信息了:周郡守虽走了,留下一个代理人,门人故吏还要听周家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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