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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窑白釉的茶盏砰然在林面前炸开,钟翊的手牢牢护住了他的脸,冒着热气的花茶溅在林裸露的小臂上,烫得他瑟缩了一下。
林在钟翊掌心里垂眼,看见T恤上有新鲜的血迹滴落,他慌忙拽下钟翊的手,看见了一道从指骨到手腕的伤口。
钟翊对上林惊恐的眼神,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没受伤的那只手抚掉了他手臂上的水珠,用气声安慰他,“没事,不痛。”
林抽了两张纸巾帮他擦血,转过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薛承雪,“你疯了?杀了我你有什么好,还想多关几年?”
薛承雪原本一丝不苟的髻因为方才激烈的动作散乱开,鬓落下几缕,遮住了小半的额头和眉眼,让她看起来不再像平时那样优雅高贵。
林不知道薛承雪的爱好是什么时候从染金打眉钉变成旗袍和古董饰的,他和薛承雪的联系总是短暂又间隔漫长,所以薛承雪也不像自己以为地那么了解他,他们是相识近3o年但又彼此陌生的母子。
在餐厅的薛昭听见瓷盏碎地的声音被吓了一跳,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母亲脸上的泪水,他冲过去用小小的身躯挡住薛承雪,对林大喊:“你为什么欺负我妈妈,从我家里出去!”
林原本就被这盏花茶砸得摇摇欲坠的理智彻底溃堤,他松开握着钟翊的手走上前去一把拽过薛昭,红着眼质问一个小孩:“你家?你的妈妈?她跟你说她只生过你一个吗?”
薛昭被他拽得手腕生疼,立刻挣扎起来,林不放开,钟翊晚了一步,他碰到林的时候薛昭已经低头死死咬住了林的手腕。
“松嘴!”
“放手,林!”
钟翊和薛承雪的惊呼同时响起,钟翊还流着血的左手捏着薛昭的下巴强迫他张开了嘴,小孩下嘴没轻没重,在林手腕上留下了一个深可见骨的清晰血痕。薛承雪把林握着薛昭的手指掰开,抱着小儿子往后退,“你想干什么林,他才9岁!”
林手腕内侧的皮肤也被咬破了,渗出暗沉的血来,他痛得钻心,眼睫一眨几乎要落下泪来。钟翊想带他去医院,这么深的伤口肯定要打破伤风,但林一点要动的意思都没有,带着鼻音轻声问他妈妈:“我9岁的时候也被人欺负过,我躲在被子里哭着给你打电话,你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你那时候想过我也是你的小孩吗?”
薛承雪没看他,低头检查了一会儿薛昭胳膊上的指印,确认没有造成伤害后才抬起头。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头上散乱的钗取了,一头及腰的黑顿时倾泻如瀑,白瓷般的面颊因为愤怒还残留着一丝薄红,美得像个风情万种的女明星。
“刚才不是在聊钱吗,我以为你来找我的目的不是为了叙旧。”
“呵。”林仰头自嘲地笑了一下,把差点流出来的眼泪逼了回去,“对,我是来聊钱的。你和我爸的婚姻关系是否存在我管不着,但飞雪国际的股份我不可能一声不吭地送给你,让你去捞你的情夫。你有十天时间,妈妈,六月之前我要看到你的等价补偿,不然我们下次见面就是法庭了。”
薛承雪紧了紧牵着薛昭的手,“十天?十天我上哪儿筹这么多钱给你?”
林烦躁地拿自己的T恤下摆擦了擦钟翊手背上不停滑落的血痕,语气变得不耐:“变卖不动产,股票期权套现,资产转移,或者找我外公,你又不是第一次筹钱了,当年连自己最喜欢的画都能卖,怎么现在不可以吗。”
林的态度太强硬,让薛承雪生平第一次在和儿子的对峙中落了下风,她不得不低头,“十天不行,这件事你外公不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给我钱,我需要时间。”
“是不知道你变卖我的股份,还是不知道你情夫在美国坐过牢?”
薛承雪又被她气得涨红了脸,“林,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即便我和林褚垣离婚了,你外公将来的家产也会有你一份,你和薛昭在他眼里是平等的。”
林有时候真不知道他妈妈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总能够用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剜他的心,他往钟翊怀里靠了靠,闭着眼睛回答,“什么叫平等?他默许你为了薛昭的爸爸来算计我也叫做平等吗?舅舅大概也知道吧,我年初问他你在哪,你那个时候大概正在维港盗用我的账户套现呢,他还跟我撒谎说你在观里清修,你们一家子可真厉害,把我耍得团团转。”
他说完睁开眼,摸了一把干燥的眼角,确认没有丢脸地哭出来,便拉着钟翊要往外走。
“等等。”薛承雪终于松开了薛昭,她追上来拉着林的胳膊,几乎是哀求道:“我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冷落你,所以当时做这件事也没奢求你一定会原谅我,但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就当是看在我当年为了你在纽约跑了两年法庭的份上。”
林转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薛承雪朝他笑了一下,她身量不矮,和林对视只需要稍稍抬头,林极少在母亲身上看到笑容,一时间忘了动作。
她没直接说,而是选择了迂回的表达方式,“我以为你14岁因为那件事回国之后,这辈子是肯定不会喜欢男人的,所以我今天有点惊讶。”
林被她握着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心和后颈顿时冒出一阵冷汗。这件事林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林褚垣。
“你知道?你为什么知道?”
林下意识问出口,可又想立刻去捂薛承雪的嘴,他不想再听一次,也不想让钟翊听。当年独自逃回国的原因是埋在他动脉里的溃烂腐败的枷锁,每一泵新鲜的血液都会重新冲刷一次,让他无法释怀也难以挣脱。
但林最终还是没动,因为钟翊握着他的手臂,手背上为了帮他挡瓷片被割开的伤口还在冒血。擦不干的血迹落到两人贴在一起的皮肤上,温热的掌心小心地避开了刚才的伤口,他要逃避必然要先挣开钟翊的手。
所以他站在原地,像个被注射了麻药的试验动物一样,任由薛承雪剖开了他的动脉。
“你真的以为逃回国一切都结束了吗?警察在你回国的第二天就联系到了我。”她说到一半忽然觉得好笑,顿了片刻才继续,“警察跟我说,有个女人报警说我儿子弄断了他儿子的生殖器,他们报警报晚了,海关查到了你的出境记录,所以只能找我这个监护人。
“我聘请的律师去取证后告诉我,这件事的起因大概率是校园暴力,他猥亵你,你反抗时误伤了他。案子原本不复杂,双方都是未成年,我以为很快就能解决,就没有通知林褚垣。但你应该清楚,那里是纽约,你和我是亚裔,他们是白人,对方家长不肯和解,向法院申请了上千万刀的赔偿金,我们只能一直上诉,最后拖到了那个白人小子成年,我疏通了无数关系,才把他以猥亵罪抓进去判了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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