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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琪皱眉,玄烨却苦笑道:“你再把太医叫来问问清楚就好。”
“皇上的意思?”
玄烨不屑地说:“李氏一直请的大夫,要不要朕为你找来问问话?”
“皇上怎么提起这个?”突然说起李氏,岚琪听不明白。可她知道,皇帝眼线遍布天下,只有他不想知道的事,没有他不能知道的事,儿子府里的动静,玄烨一向知道得比自己还清楚。
“太医既然说这种病就算是民间的大夫也一看就能察觉,朕猜想李氏应该一早就知道弘昐从娘胎里带了病出来。若是如此,她瞒得那么久,现在才让人知道,不是很奇怪?”
玄烨面上看似满不在意,却是谈笑间就将一切都掌控在手,更是道:“正如之前你问陈常在的事,朕想她们或许就是一样的,本没有什么恶意,可在隐瞒这些事的日子里,就意味着她们每一天都在算计。这样的人不好,朕更不喜欢。”
岚琪心知事情轻重,面上则云淡风轻地嗔怪:“好或坏,都是皇上挑选的。”
玄烨却笑道:“人之初,性本善。她们原来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可人心是会变的,怨不得朕。毓溪是胤禛的妻子,咱们若能好好引导,别让那孩子误入歧途,不是好事一桩?李氏好坏朕不在乎,毓溪若不能好好扶持胤禛,那就是你我该烦恼的事了。”
皇帝说得不错,人心善变,谁能保证一辈子始终如一?就是岚琪自己,也变化太多。可是善恶分两端,有些人自以为是,为了生存,不得已而中立,却不知不觉已经往恶的那头一去不复返。皇帝就是防着这些人。比起天生的恶人,他们更会用诸多理由来修饰自己的罪恶,甚至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恶”,只有世道对他们的“不公”。
玄烨要上朝去,不再多说这些事,最后提醒她:“之前讲的事,你也能和毓溪说说,瞧瞧她什么反应。朕还在犹豫着,这事是不是咱们俩拿主意?”几句话说得好似平常百姓家的夫妻,岚琪觉得有丈夫依靠,什么事都不算事,目送圣驾往乾清门去后,便派人传话,让四福晋进宫。
宫外阿哥府里,胤禛一早去朝堂,毓溪照料了孩子,原打算今天去瞧瞧侧福晋和弘昐,可是一者放不下面子;二者怕自己的孩子康健,她跑去有炫耀之意。考虑得太多,不免做事不爽快。正犹豫不定,宫里来人说德妃娘娘让她入宫。
宫里娘娘召见阿哥或儿媳妇,本没什么稀奇,可在四阿哥府的确是少有的事,更何况毓溪这一年来如何表现她自己心里也明白。成婚这么多年,极少有过婆婆召见她的事,都是自己殷勤地前去请安问候,若有什么事也在那些时候商议解决。婆婆突然大清早派人找她,想想近些日子的种种事,毓溪心虚不安,竟是磨蹭了半天才出门。而她绝不放心独自出门把孩子留在家中,于是把弘晖一道带进宫去了。
岚琪见毓溪带着孩子来时,不会多想儿媳妇是不敢把孩子留在家中,满心欢喜地抱了小孙儿,一见孩子,心里头的不悦也淡了好多,以为只是儿媳妇想哄自己高兴。毓溪见婆婆如此,倒是松了口气。
弘晖快一岁了,眼眉渐渐有了模样,像极了胤禛小时候。可是四阿哥自这么大之后,就一直在承乾宫,她难得见一回儿子,每一次见面都会变个样,不是长高了就是长胖了,以至于岚琪只记得孩子还在自己身边时的模样。弘晖再长大些,她可就没法儿把父子俩做比较了。
毓溪在旁笑道:“真是难得,额娘抱着他竟然不哭。这孩子太黏人,除了乳母和儿臣,旁人一概碰不得的。四阿哥有时候想逗逗孩子,可是弘晖一哭,他就不敢抱了。”
岚琪抱着孙儿爱不释手,一时把正经事也忘了,笑悠悠地说:“男人都是这样,顶天立地,铮铮汉子,却能叫奶娃娃几声啼哭就制伏。”
毓溪的心情松了好些,果然祖母一见孙子就什么都好,陪着额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后来岚琪抱着胳膊也酸了,就让乳母带下去照顾。那边人走时,岚琪不经意地看到毓溪的目光锁在乳母身上,一直到她们身影消失还呆呆怔,心中微微一叹,便开门见山地说:“弘昐不大好,你知道了吗?”
“是,昨天……昨天知道了。”毓溪顿时紧张起来。
“昨天才知道?”岚琪故意问。
毓溪慌张地离了座,抿着唇不敢应话。婆媳俩对望了须臾,见岚琪面色凝肃,她才不敢继续缄默,垂轻声应着:“儿臣知道弘昐总找大夫瞧,但每次派人去问,都说小打小闹没事。儿臣带过了念佟和弘晖,就想无非也是孩子常有的那些症状,就没在意。额娘,是我不好。”
岚琪面带微笑望着她,可说的话却十足威严,短短一句吓得毓溪面色苍白,向来温和的婆婆竟是冷声说:“你的不好何止这一件?今天咱们开诚布公,好好说说。”
永和宫里婆媳促膝长谈,直到午后四福晋才被放回家里去。回家后,毓溪一直坐着呆,一坐就是一下午,连孩子啼哭吵闹她都没反应,反而把青莲几人吓着了,盼着四阿哥早些回来,一进门就围着四阿哥禀告今天的事。
胤禛知道额娘今日召见了妻子,没想到她们说了那么久的话,见青莲她们那么紧张,心中虽觉烦躁,可还是舍不得不管毓溪。本以为少不得又要花费心思哄妻子,虽然他曾许诺会一辈子对毓溪好,可许诺和实际做起来时个中的差别和困难,让他深深明白了轻易许诺的代价。明明不高兴的时候,他会想对妻子脾气,或指责她过分和不对的地方,偏偏为了那几句哄人的话,时常压抑自己的感情。如此一来,他们无形之中就互相扭曲了。
胤禛一进门,毓溪正好站起来,他皱着眉要问怎么了,却见妻子朝自己福了福身子,甜甜含笑道:“妾身给贝勒爷请安了。”
“你胡闹什么?”胤禛不明白,但这一下方才的不悦消散了。他乐意看到毓溪笑,只是这些日子时常看到的笑容,多了几分敷衍的味道。相比之下,宋格格那儿虽然叽叽喳喳的,可她很简单,喜怒哀乐,一眼望到底,很省心。可今天毓溪的笑容,好像又有了从前的真诚。
毓溪见没有下人跟进来,便拉着丈夫在里头坐下,附耳说了额娘告诉她的好事,喜滋滋地说:“三月初就行册封礼,往后府里上下都能正经喊一声爷了。”
胤禛尚未满二十岁,这就要册封贝勒,他自然掩不住心中的喜悦,但立刻又说:“可不许下人胡乱叫,这就把‘爷’喊起来了,是怕不够张扬?”
“是,自然你说了算。”毓溪柔顺地答应着。可之后却静了不说话,倒是胤禛先问她:“额娘找你说什么了?”
她怯然地抬眼看了看丈夫,眼圈儿一红,嗫嚅着:“这些日子,你心里讨厌我了是不是?”
胤禛略尴尬,别过脸说:“我是有些不高兴,可不至于讨厌你,你又胡思乱想。”
毓溪脸上涨得通红,憋着不让自己哭,可嗓音都变了,颤颤地说:“额娘今天训我了,这么多年,额娘一句重话都没对我说过,可是今天……”
胤禛不免紧张,见毓溪要哭了,忙问:“真的骂你了?昨晚我就觉得额娘脸色不好,可我没想到她会把你叫进去训斥。”
“这下你可满意了。”
“满意?”
毓溪眼中含泪,到底是有些忍不住,轻轻推了推胤禛的肩膀说:“我都被额娘那样训斥责骂,你就别讨厌我了,好不好?”
“我几时讨厌你了?”胤禛板着脸皱着眉。要说拌嘴,他从来都讲不过毓溪,但他们从前在宫里住着时都偶尔会争吵,现在却越来越客气,好久都没有过争执,这会儿的气氛似曾相识,虽然谁也不愿吵架,可意外得叫人觉得亲切。
毓溪在一旁坐下,终于掉了几滴眼泪,开始说:“额娘说我越大越不懂事,做妻子不像妻子,做母亲不像母亲,自以为把孩子保护周全了,无形中却让他被所有人瞩目。说我看不到你现在多辛苦多努力地为皇阿玛办差事。说我被惯坏了,一心一意只为自己想。胤禛,我真的变成这样了吗?”
胤禛听得心里直打战,这话亏得是额娘说出口,若是哪天他忍不住了冲妻子脾气,一股脑儿地全倒出来,他们夫妻之间的情分,是不是就要撕扯坏了?
毓溪抹掉眼泪继续不甘心地说:“额娘很凶地责备我,说我拿孩子当借口,做的所有事其实都是为了自己。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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