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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留意李满囤反应的王氏倒是察觉出李满囤的踌躇,不过面上却一丝不露——既然连活神仙谢老太爷都能去周家法事磕头,王氏暗想:男人自己也想着女儿女婿外孙来给自家祖宗磕头,又有什么道理拦着儿子儿媳妇给已故的岳父母烧纸呢?
连带地,男人也不能拦着她给她娘烧纸。
王氏觉得自己占理,有把握说服男人,当下只管点头。
候李满囤离开,王氏告诉舒窈:“贵中媳妇,刚老爷的话你都听到了。这些都是世子夫人新送的衣料,想必是京里的时新花样。你替你祖父、叔婶挑两件……”
书房里,李满囤看余德舀水磨墨,抖想起一事,立即问道:“余德,除夕你们也都是要上坟烧纸的吧?”
这烧纸钱都放哪里了?
庄仆可没有氏族祠堂。
余德答应道:“是的,烧的。好叫老爷知道,小人们请的烧纸钱家常都收在家中堂屋条桌下的柜子里。”
李满囤倒是知道庄仆的祖宗牌位都是供在堂屋条桌上,即他家供魁星的地方。
闻言李满囤摇头,觉得没法参照——难道搁他家堂屋供他亲家牌位?自家祖宗都还没供呢!
余德度李满囤心意,帮着出主意道:“老爷,氏族祠堂虽只管一族一姓之祭祀,但神佛普渡众生——先小人随老爷进京时,曾见过不少义庄家庙。”
不说纸钱了,连棺木都能存放。
得到提醒李满囤也想起来了,点头道:“不错!”
这烧纸钱可以寄放寺庙。
先谢尚为红枣生养丰儿祈福,一应的纸钱纸扎可不都是由纸扎店直接送去般若寺吗?
城里东街城隍庙的后堂日常有人祈福打蘸,一准也能存。
不过城隍庙在城里,离自家有点远啊。除夕早晌,贵中得跟自己去宗祠,如此等城门开了,打发人去取,一来一回二十里路,可赶不及。
离得近的,村里倒是有个土地庙离得近,但可惜庙太小了,只两块带砖瓦顶的石碑——连香炉都露天放着呢,哪还有存纸钱的地?
城隍庙不行,土地庙也不行,这附近哪还有庙?
想得正出神,李贵中送客回来了。
“爹,”李贵中拱手后笑道:“贵林哥、贵银哥都家去了。”
看到炕桌上空白的信纸,李贵中没话找话:“爹,您写信呢?”
李满囤点点头,告诉道:“刚你媳妇告诉你娘她家乡素有破四门的风俗。贵中,你怎么想?”
李贵中虽存了给过世岳父除夕烧纸的心,却没想现就被他爹单刀直入,闻言不禁一愣——京里住了两月,李贵中多少也学了些内外有别,知道似这样涉及儿媳妇的家务,即便他爹有啥主意,也该由他娘跟他提。
所谓“事出反常即为妖”。李贵中就没立刻回答,而是很思了一刻方道:“爹,窈儿的嫁妆除了人口称道的金银财物,还有我岳父一生的藏书、诗文、心得、笔记——过去一年,儿子时常研读,获益匪浅。”
无论钱财还是知识都受惠太多,既有机会,李贵中便想给他岳父尽尽心,故当下专挑能打动他爹的话说。
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自古女孩儿出嫁到婆家,不管娘家陪了多少嫁妆,日常用度都是婆家供养——比如红枣嫁到谢家后一天三顿地吃席,逢年过节地打头面置新衣,如此才是婆家的体面。
李满囤虽没谢家的财力,但心气一点没差。李满囤做梦也没想到儿子李贵中突然提及媳妇的嫁妆,一时呆怔在了原地,心说:这是怎么说的?贵中怎么突然跟他说这个?这要是给人听到,一家子可是别做人了?
待听闻非金非银,只是书本知识,李满囤就更不知如何开口了——士人看藏书历来尤胜金银。
似官宦之家陪女儿成千上万的金银做嫁妆的常见,陪嫁藏书的却少有。
为什么?
宋黄庭坚诗云:藏书万卷可教子,遗金满籯常作灾。
藏书自古都是留给自家儿子、孙子的。
他亲家英年早逝,没儿子,藏书方添进女儿嫁妆,进了他家。
想着谢尚十五岁时送与贵林的文章解读,李满囤不由苦笑:他对舒家了解虽说不多,但冲舒家世代官宦,想也知道其宗子的藏书笔记必是跟他女婿一样集其家学大成——这是天下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瑰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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