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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显然是一个真实事件。但玉清从蓁蓁的眼眸中,却读出了毫无悬念的怀疑。她沏上一杯清亮的茶汤,浅浅微笑:“龙井茶,小郎君请细细品评。”
茶香在鼻端缓缓弥漫,蓁蓁啜了一口,品咂着轻轻点头:“茶汤清碧,悦目动人,入口滋味甘甜,唇齿留香,好茶!”她把玩着精致的小茶杯,研究地望着玉清,神色带了一丝玩闹意味道,“我孤陋寡闻,竟不知他们的后人互不相识,却能彼此联络。譬如你我,你在周朝的土地上,而我生长在陈国,我们乍看彼此面貌亦有相似处,若你是鬼方族后人,该如何求证我是否为鬼方族后人?”
“这,就是秘密了。”意味深长地嫣然一笑,玉清起身坐到卧榻沿上,向蓁蓁招了招手。
透过纱帐的烛光,迷蒙地落在玉清身上,平白添了一层神秘气息。
蓁蓁随她坐了,却见她脱了白锦鞋,在榻上盘起一足,除去另一只足上的布袜,莹白的玉足伸到蓁蓁面前,如同鲜嫩的藕节,在烛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芒:“小郎君仔细瞅瞅,可有与众不同处?”
玉清个子中等,雪足亦小巧可人。既然让她瞧足,说不定秘密便在此上。蓁蓁上下左右细细瞄了半刻,却疑惑地摇了摇头。
“小郎君可否将玉足展示,与玉清做个比较?”玉清仍是云淡风轻的随意姿态,无一丝勉强的意味。
蓁蓁本是女子,此刻却着了男装,方才好奇,竟忘了这茬,便推辞道:“男女有别,方才瞧姑娘的玉足,已是……再让姑娘……”
“咯咯咯……”清脆的笑声如琴声荡漾,玉清掩唇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直到被唾液呛到咳嗽,方强强忍住。但她觑见蓁蓁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差点儿又憋不住笑。她按着胸口,又咳了两声,方道,“小郎君莫恼,先帮我倒杯茶润润喉。”
蓁蓁不知玉清为何而笑,满面疑惑为她斟了一杯茶,挑眉道:“姑娘可否告诉我,青楼究竟是做什么的?”
此话一出,玉清再忍不住,“噗嗤”喷了满口茶出来,她揉着额头,一面笑一面道:“你是个小孩子……咯咯……所以不懂。说起来有点儿龌龊,是男人为了图个新鲜,行夫妻之事的地方。”她伸出食指竖起放到唇边,示意蓁蓁打住话头,“等你长大了,自会知道。所以这儿毫无禁忌,小郎君尽管脱下鞋子即可。”
推脱的理由不成立,大大出乎蓁蓁的意料。但她私下安慰自己:彼此都是女子嘛。
玉清只瞥了蓁蓁的小脚一眼,便亲密地坐到蓁蓁身侧,令蓁蓁扳过自己的左脚,面对着脚心,她小指轻戳蓁蓁大拇指脚趾与脚掌连接凹陷处,道:“这儿有个‘鬼’字。”
小时候,蓁蓁晚上做噩梦醒来,会半天睡不着,爱在灯下抠脚丫玩。那时候就知道自己脚上有个小小的疤痕。但是大些后,她不再做噩梦,这个习惯也就不知不觉没有了。而洗脚穿衣这些日常琐碎,自有人侍候,她一概不必操心,竟不知自己脚丫上那点疤痕变成了什么样子。她低头细瞅,那样小的一点儿突起,实在瞧不出异样。
玉清下床取了一点胭脂抚到突起处,再用白色帕子摁上,一个小小的“鬼”字,如同一朵红梅绽放在雪原上,异常醒目。
玉清足上的“鬼”字,在食指尾根部,与她的部位不同。
此时的蓁蓁,只能用震惊来表示自己的心情,拿着帕子呆了片刻,目光定定盯着玉清问道:“我也是……”
“对,自鬼方侯被杀后,鬼方人的孩子,出生后便刻上标志,这是身份的证明。”目光清澈的玉清,毫无疑问给了她最明确的回答。
烛光“啪”地爆出一星火花,吓了蓁蓁一跳。此时,她脑中一片混乱,有冷冷的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在她耳边叫嚣狂吼:“说!你是谁?为什么来到陈国?”
出行前的一幕忽而从混乱中分离出来,渐渐清晰。
父君的御书房。
二兄思忖着,故意神秘道:“十三,你现今如此蛮横,可知你三岁进宫时如何乖巧?!”
父君听了此话,身子一震,手在几案上重重一拍,“哼”了一声:“跃儿,胡说什么?!”
当时她好奇心大起,却自动脑补了这句话——三岁前曾出宫住过些时日。
她拉住二兄希望能探问详情,父君脸色不愉,她亦不管了,二兄却像锯了嘴的葫芦突然没了声。
那个时候,父君的反应,真是好奇怪!而她,因着迫切去洛邑,而完全忽略了父君奇怪的表现。
如今回忆,那些奇怪处,亦不奇怪了。在陈国宫内,能掩盖她身世的那个人,除了父君,还能有谁?!
她努力回忆小时候的事情,想得头疼,记忆深处却只有一场漫天大火,火焰如蛇般“滋滋”吐着舌头。
那是她小时候常做的噩梦,梦醒后总是满身大汗。直到十岁后,方逐渐不再做此噩梦。
但噩梦带来的恐惧、惊悚、以及不知为何而产生的撕裂心肺的心痛,却深深刻进了幼小的她记忆深处。
至今忆起,依然心痛如昨。甚至,她曾一度以为这不是梦,而是现实中真正生过的最恐怖的事。
心痛撕裂的瞬间,蓁蓁蓦然回过神来,匆匆穿好鞋袜,急急起身,便欲离去。
玉清光脚跳下床拉住她,指指窗外昏黑的夜色,柔声道:“小郎君莫不是现在就想回陈国?身世之谜固然要紧,但也不急在一时。而且,你的随侍尚未回来呢!”
她的话提醒了蓁蓁,的确,鱼儿去了多时未曾回返。
蓁蓁焦灼地在室内转了几个圈。满室的白色,如同茫茫雪原,冰冷着她火热的心。最后,她停在后窗前,轻轻打开一扇窗,疏散而淡薄的海棠花香气幽幽传来,窗外疏影横斜,缭乱地映入眸中,仿佛她理不清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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