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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双瑶比了比自己,“我说过,我是买活军的统治者,我永远不会允许买活军中出现自梳的『潮』流,我更要求买活军中有职司的女娘不许宣扬自梳,你可以辈子都不成亲,但却不能自梳。”
说实话,大家不怎么明白自梳和不成亲的区别,谢双瑶便又仿佛是在上课般,对们详尽地解释了起来。
“自梳在外头,是件很无奈的事,你们想要自由,想要平等,外头那些做工的女孩子,们虽然没有你们这样能书会写,但们也想要自由,想要平等,也想支配自己的财产,也不想嫁。自梳是们和外头风俗的种对抗,自嫁自身,永不和任何男往来,旦违誓,便由自梳女内部处以私刑,甚至连沉塘的都有!你们觉得这样吗?”
“粗听起来,这似乎是很光荣而高洁的事情,个女娘宣布自己没有世俗的欲望,心中只有事业……”
很多女娘脸上都浮现出神往之『色』,这似乎便是们向往且自豪的状态,们迫不及待要宣扬们和旧式女娘之间的区别,自梳似乎再适合们不过了。
谢双瑶的眉头皱了起来,“但你们仔细想想,这是不是用『性』欲的牺牲换取了自身在财产上的定特权?这……难道是什么事吗?难道女娘的权益,定要牺牲样去换取另样吗?”
提到的这两个字让很多女娘都有些羞红了脸,们垂下头去,耳朵却又都高高地竖了起来。黄小翠——是之前坚定地叫着要自梳的女娘——愕然了下,还是坚持地说道,“但我心意侍奉六姐,的确没有这种念头——”
“首先,你现在没有,或许将来会有,其次,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在买活军这里,女娘可以用劳,用产来争取的权益,为什么要用『性』欲的牺牲来换取?个『妇』女分明可以同时拥有结婚或不结婚的权益,也拥有充分的财产权,买活军的高层宣扬自梳,便等于是自愿地把自己的权益交了出去,让女娘只能在财产权和□□中择其,你再想想,如买活军的女娘想成亲成亲,不想成亲不成亲,不论如何,们挣的钱都归自己花,们做什么事都由自己决定,那么自梳还有什么意义?这不完全是种倒退吗?”
女娘们现在渐渐意识到自己刚才对自梳的追捧有多么愚蠢了,们中许多都红了脸,谢双瑶还落井下石地奚落们,“在从前,那些女娘自梳是因为们实在没有别的路走了,如今你们分明有这样多的可能,却还要去追捧自梳?我从未见过有这么愚蠢的博弈者,对手还没出招,自己牺牲了项很要的需求。”
不免有些女娘想要撒娇似的抗议起来了,谢双瑶止住们,继续说,“第三,你谈论『性』欲的语气,像这是件很不体面的事样,这是我很不喜欢的。”
的语气很平静,“话题是有些说远了,但你们不妨想想,男到了年纪要给他找个女,娶不起老婆的男是被同情的,因为大家都知道『性』欲无法消解的男很痛苦,外头有青楼楚馆,有南风馆,家里有养子养女,有姨娘外室,黄小翠,你要平等,那你要平等地去尊女的『性』欲。”
“外面的,在夸奖女娘的贞淑贤德,这些美德归根到底只有,便是女娘没有欲望,不知索取,只知奉献。但女娘凭什么没有欲望,凭什么不能索取?女娘到了年纪也想和健壮英俊的儿郎共赴巫山,也想儿育女,这都是正当的,可以公开谈论的需求,或许你没有,但别有,你便不能表现得这件事仿佛很不体面似的。”“为什么不体面?都要吃饭,也都喜欢做这种事,你老说着自梳、自梳,像自梳是种光荣,但我从没见这世上有这么倾慕地去谈论阉,如自梳是桩高洁的事,那阉岂不是更高洁?自梳女私下还能偷呢,阉却是真的狠下条心,这辈子注定清心寡欲了。”
“为什么男阉割是羞耻的事,而女的自梳却被你们这些彬山女娘当做事挂在嘴边?你要想想。”谢双瑶少加思考,又给们加了业,“你们都要想想,这样吧,以《自梳和阉割的区别》为题,写篇章给我,字认得不多的用拼音,三天内交上来,答得加政审分!”
这个茶话会的开始和结束都大出金逢春意料之外,会者的情绪都和过山车样激烈『荡』,听闻旧式婚姻的沮丧——察觉自己正在制定政策的兴奋——听说草案还有不通过可能的惊讶——会后居然还有业的空虚。不是所有女娘都很喜欢写业,除了马脸小吴显着地亢奋之外,其余女娘都在低声忧愁地谈论着这出格的业,女的『性』欲,这在此前是个极度敏感的话题,金逢春想想都头晕目眩,而且也不意思和于小月和葛爱娣讨论。
这三个临城女娘路都在欲盖弥彰地谈着新式婚书的事情,到了家也已很晚,不能再去浴室了,双喜帮着金逢春打水洗脸洗脚,奇地着茶话会的见闻,金太太也没睡,走到女儿屋里来和闲谈,又金逢春吃不吃夜宵,金逢春说不吃,还将自己带回来的两片巧克力和盒饮料献给父母,金太太吓了跳,还以为是偷偷带回来的,清究竟这才安下心来,思忖片刻,只取走了那盒‘饮料’——彬山那边的女娘都是这么叫的,“这个巧克力太小了,手指长的条,你自个儿吃吧,倒是这仙饮,明天早餐桌上大家喝口是有的。”
但现在,金逢春完全没心思去想吃食了,费了半日的口舌,才让母亲取走巧克力,预备着明天早饭桌上众分食,金太太慈爱地掠了掠女儿的浏海,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回去睡了。金逢春爬到床上,自然半天都没有睡意,今天听到的这些见解不断在脑海里飞舞。‘要自由,要平等,要财产权’,‘你要平等地去尊女的『性』欲’,‘女娘凭什么没有欲望,凭什么不能索取?’
‘女娘的欲望也是正当的欲望,是可以公开谈论的需求’……
的确,自梳女很多都以冰玉会、玉洁堂自许,仔细想想,仿佛的确是把女的『性』欲当做件肮脏的事。很奇怪,敦伦明明是男女二完成,而且床笫之乐男分明如此乐此不疲,但仿佛女对这件事有需求,能从中获取快乐便是极大的不道德……
心不在焉地思忖着家庭业的思路,在枕上辗转反侧,金逢春有种极其奇特的感觉——
知道父母向是很疼爱的,金家对女儿也的确很,的父母兄弟都尽自己的所能呵护着,但今晚,金逢春第次发觉,父母的教导中,从来只包含了应该做什么,未有可以做什么,不被允许拥有任何欲望,甚至连食欲都是不体面的。
这不是父母的苛待或偏心,的母亲也这样要求着自己,‘外头’是这样子的,这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女不能有『性』欲,女不能妒忌,女不能不恭顺……女成必须是个极完美的工具,才会得到贤良淑德的评价,却还免不得要承受随之而来的苛刻挑剔,在金逢春十五年的命里,第次听到有这样对说,“女凭什么没有欲望?凭什么不能索取?”
我凭什么不能想?我凭什么不能去要?我可以想,我真的可以想,六姐在鼓励我们想,说这是桩正当的需求,女娘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管有什么欲望都不必羞赧,便只管去想!
突然觉得双颊又暖又湿,金逢春诧异地意识到自己哭了,觉得很奇怪,因为这不是件值得哭的事情,它当然不坏,但似乎也没有到值得喜极而泣,但不知为何,这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把脸埋在袖子里,眼泪流呀流呀,直没有停歇。
这辈子还是第次被这样心,第次有在的衣食住行以外,心的理想,心的欲望,告诉——
金逢春不知道该怎么说,今晚才发觉原来以前自己活得不算是个完整的,今晚才知道原来还可以公然拥有这许多种想望——
是个很务实的姑娘,金逢春在今晚之前,对买活军也是极为拥护的,那是因为很喜欢买活军带来的物质上的改变,也很喜欢自己社会地位的提升,这都是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但今晚有了种不同的感觉,第次想……想,如有天谢六姐需要献出命,或许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感到自己的身躯上像飘出了无形的根脉,慢慢地接入了株参天大树之上,像死过回,又在眼泪中慢慢地发出芽来。这样的感受,比千万种仙器、神迹,比赏赐下来的仙食都还要更加宝贵,还要更加让珍视。
我是个买活军的女娘,入睡以前,自豪又幸福地想,以后我是买活军的女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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